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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2章 别了瓯江城

腰侧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,可这点疼竟被心中陡然升起的波澜压了下去。

没有门牌号?藏在深山里?听起来荒唐,却又偏偏合了他此刻的处境——越隐蔽,才越安全。

他望着老中医,眼里的犹豫早已被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笃定取代:“也好,就算翻遍峨眉山,我也一定找到那里。”

老中医已将药箱背在肩上,青布褂子的褶皱里还沾着些草药碎屑。

他瞥了眼温羽凡,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的药材行情:“倒不必那么麻烦,我儿子几年前去取过药材,认得路。晚点让他把卫星坐标发你手机上,顺着定位走,错不了。”

温羽凡连忙点头,把手机往枕边挪了挪,生怕不小心摔下去。

屏幕上还停留在转账成功的界面,八万块的数字刺眼却也踏实——这是救命钱,花得值。

他望着老中医那双被岁月磨出老茧的手,想起那些深夜里银针入体的酥麻,还有草药熬煮时弥漫的苦涩香气,心头的感激又浓了几分:“聂大夫,这份情我记下了。等将来……”

“别将来了。”老中医打断他,转身往门口走。

青布鞋踩在地板上,发出“笃笃”的轻响,与药柜上铜环的磕碰声交织在一起,“到了地方,按时喝药,少管闲事。你这条命是捡回来的,别再折腾没了。”

温羽凡乖乖应着:“我知道了,一定听您的。”

老中医没再回头,推门而出,消失在门框后。

温羽凡的伤是实打实的重。

腰侧那道深可见骨的刀伤缠着三层绷带,每次换药时,聂文都得小心翼翼地避开粘连的皮肉,稍一用力,他额角就会沁出冷汗,指节攥得床单发皱。

后背上被鱼线抽裂的伤口更麻烦,像条狰狞的蜈蚣爬在脊椎两侧,稍微翻身就牵扯得五脏六腑都跟着疼。

按聂大夫的说法,这伤得像养瓷器似的慢慢焐,至少十天半月才能勉强下床,想正常走路,没有个把月根本不可能。

这些天,他就躺在中医馆二楼的客房里,听着楼下聂文碾药的“咯吱”声度日。

窗外的青石板路被雨水洗得发亮,偶尔有街坊路过打招呼,声音顺着窗缝飘进来,衬得屋里愈发安静。

他甚至能数清药纱帐上的破洞,数到第十七处时,门被轻轻推开了。

时间来到第三天。

聂文今日脸上的表情却有些异样,嘴唇动了好几下才开口:“温先生,有个事……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。”

温羽凡正试着活动手腕,闻抬了抬眼。

聂文这人向来沉稳,药碾子压到手都不吭声,这会儿却眼神闪烁,像是揣着块烫山芋。

“你说。”他心里莫名一紧,后腰的旧伤突然抽痛了一下。

“城东的余家……没了。”聂文的声音压得很低,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,“今早上听来看病的相熟警察说的,余家满门一个活口都没留。”

“哐当”一声,温羽凡放在床边的水杯摔在地上,瓷片溅得满地都是。

他自己都没察觉到失态,只觉得脑子里“嗡”的一声,像是被重锤砸中。

余家?

那个有雕花铁门、有陈伯守着的余家?

那个养着满院子武徒护卫、连杀手都得掂量三分的余家?

他眼前突然闪过余家大宅那扇雕花铁门,闪过余宏志手里那枚温润的翡翠扳指,甚至闪过余刚出拳时绷起的青筋……

这些画面碎成尖锐的玻璃碴,混着满地的血光在脑海里翻腾……

他仿佛能看见那扇厚重的铁门被踹得变形,看见书房里的古籍散落一地,看见陈伯为了护主,后背被刀锋划开的血口子……

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,瞬间浸湿了枕巾。

他突然想起那天夜里,自己拼了命往城东跑的狼狈模样,若不是中途共享单车掉了链子,此刻怕是早已成了余家坟头的一抔土。

后怕像冰水从头顶浇下,让他浑身发冷,连带着伤口都开始抽痛。

“是……是什么人干的?”他声音发颤,指尖抠进掌心。

聂文摇了摇头,眼里带着后怕:“不清楚,警察没多说,只是说现场跟被台风扫过似的,连墙都塌了半截……又说了嘴猜测……是专业杀手干的……”

专业杀手?

温羽凡的心沉到了谷底。

能把余家连根拔起,绝不是黑蜘蛛那种武徒三阶能办到的。

对方至少得是内劲武者,甚至可能是一群人联手!

这群人为了杀他,连余家都敢动?还是说,余家的灭门本就跟追杀他的势力脱不了干系?

他忽然想起黑蜘蛛临死前说的“八姐的仇”,想起钓鱼人面具后那双冷得像冰的眼。

这伙人连保洁阿姨的死都要报复,如今又折了两个同伙,怎么可能善罢甘休?

余家这么大的势力都能一夜倾覆,他这个“漏网之鱼”在他们眼里,怕是比捏死只蚂蚁还容易。

更让他心头发紧的是中医馆。

聂大夫父子救了他,表哥杨诚实天天跑来送吃的,这些都是他的软肋。

对方要是顺着线索摸过来,这清静的老巷怕是要变成第二个余家。

“不行,得走。”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住,像野草似的疯长。

他挣扎着想坐起来,腰侧的伤口立刻传来撕裂般的疼,疼得他眼前发黑。

但这点疼此刻根本算不了什么,比起灭门的恐惧,比起连累亲友的愧疚,皮肉之苦简直微不足道。

“聂大夫呢?我得马上就走。”他抓过聂文的胳膊,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。

聂文被他拽得一个趔趄,看着他惨白的脸急了:“你疯了?现在走跟送死有什么区别?伤口裂开怎么办?”

“裂开也得走。”温羽凡咬着牙,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,“再晚一步,死的就不止我一个了。”

他想起表哥送肉包时冻红的手,想起聂文碾药时专注的侧脸,这些温暖的画面此刻都成了催命符。

他不能让他们因为自己,落得跟余家一样的下场。

第二天清晨,天刚蒙蒙亮,淡青色的天光像层薄纱,勉强裹住瓯江城的轮廓。

城北老街的巷口还浸在晨雾里,金满仓那辆半旧的黑色轿车就歪歪扭扭地停在路边,车身上的锈迹在雾中若隐若现,引擎盖边缘还凹着块旧伤。

温羽凡最后一次坐上了那辆深蓝色轮椅。金属扶手被他攥了大半年,磨得发亮,此刻掌心的汗蹭上去,滑溜溜的。

杨诚实推着他,脚步放得极轻,轮椅碾过青石板路的“咕噜”声,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清晰。

医馆门口的艾草还挂在门楣上,枯成了深褐色,昨夜的露水打湿了石阶,踩上去凉丝丝的,带着点草药的涩味。

“小心了,前面地面有些颠。”杨诚实喉结滚了滚,声音压得低,粗糙的手掌按在轮椅推手上,指节因为用力泛白。

他特意绕开了门口那块松动的青石板——上次温羽凡坐轮椅碾过,差点颠得摔下去。

温羽凡没说话,只是侧头看了眼医馆的木门。

门板上的漆皮剥落得厉害,门环上的铁丝还缠着圈锈,像在无声地挽留。

他想起这几个月来,聂大夫捻着银针的专注,聂文端药时的温和,还有药罐熬药时“咕嘟”的轻响,鼻腔突然有点发涩。

到了巷口,金满仓正蹲在车边抽烟,烟蒂扔了一地。

见他们过来,他慌忙踩灭烟头,搓着手迎上来:“老板,都准备好了,油加满了,后座铺了棉垫,能舒服点。”

杨诚实没理他,只是俯身帮温羽凡调整轮椅的刹车。

指尖触到轮椅冰冷的金属杆,突然想起第一次背温羽凡下楼的样子——那时候他瘦得硌骨头,趴在背上像片叶子,如今却要独自闯进未知的风雨里。

“表哥,不用忙活了。”温羽凡的声音有点哑,他抬手按住杨诚实的胳膊,那胳膊上还留着常年搬货磨出的厚茧,“我走后,就用不着了。”

杨诚实张了张嘴,想说“到了记得报平安”,又想嘱咐“路上别着凉”,可话到嘴边,只剩喉结重重滚了一下。

他弯腰,替温羽凡理了理领口的绷带,指尖碰到对方脖颈的皮肤,烫得像火——那是紧张,也是不舍。

温羽凡自己撑着扶手,慢慢从轮椅挪到轿车后座。

动作很缓,腰侧的伤口牵扯着疼,额角沁出细汗,他却咬着牙没哼出声。

金满仓想搭把手,被他摆摆手拒绝了——有些路,总得自己走。

“羽凡保重啊!”杨诚实站在路边,工装外套的袖口磨破了边,被晨风吹得鼓起来。

他看着温羽凡在后座坐定,看着金满仓关上车门,看着那辆破车发动时排气管“突突”喷出的白汽,声音突然就颤了。

车子缓缓动了,伴随着一阵轻微的抖动,像头年迈的牲口。

轮胎碾过巷口的碎石子,发出“咯吱”的响,慢慢汇入远处早高峰的车流。

晨曦穿透薄雾,在车身上镀了层暖黄,却照不散车窗后温羽凡望着后视镜的眼神。

杨诚实站在原地,脚像被钉住了。

他看着那辆黑色轿车越变越小,穿过十字路口,拐进主干道,最后缩成个黑点,消失在远方的地平线。

晨风吹起他鬓角的白发,混着巷口早点摊飘来的油条香,心里空落落的,像被掏走了块什么。

他就那么站着,直到巷子里的人渐渐多了,买早点的阿婆跟他打招呼,他才恍惚应着,眼睛却还望着车子消失的方向。

正在这时,手机短信声突然响了。

“叮!”清脆的一声,在寂静的空气里格外分明。

没等他反应过来,又一声“叮!”接踵而至。

杨诚实皱了皱眉,从裤兜里摸出手机。

那手机屏幕裂了道缝,是前几天急着找温羽凡时摔的。

他本没心思看,想着多半是货运站的调度信息,可连续两声,倒像是有急事。

他用沾着灰尘的拇指划开屏幕,先跳出来的是温羽凡的名字。

短信很短:「表哥,你给我的,我不推辞,表哥的恩情,羽凡记一辈子。不过,我给表哥的,表哥可不能还给我哦。放心,羽凡现在不缺钱。」

杨诚实看着短信,鼻尖突然一酸。

他抬手抹了把脸,掌心的汗蹭在眼角,有点痒。

“这小子……”他低声嘟囔,心里暖烘烘的,可随即又皱起眉。

羽凡给了什么?他想破了头,也记不起温羽凡有留过东西给自己。

轮椅?……

他摇了摇头,随手点开另一条短信,是银行发的。

本来没当回事,可扫了一眼内容,眼睛突然就瞪圆了。

屏幕上赫然写着:「xx银行尊敬的客户,您尾号

xxxx的账户,转账收入金额

500000元。」

“五……五十万?”杨诚实的声音劈了个尖,像被砂纸磨过的铁丝。

他以为自己看错了,慌忙揉了揉眼睛,把手机举到眼前,离得只有寸许,连屏幕上的像素点都看得清清楚楚。

没错,是

500000。

他的嘴巴微微张开,半晌没合上,喉咙里像堵着团棉花。

晨风吹过,带着点凉意,他却觉得浑身发烫,手都开始抖了。

这钱……羽凡哪来这么多钱?

羽凡一个月工资才两千七,怎么会有五十万?

他忽然想起温羽凡腰侧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,想起那些追着他砍的黑衣人,心脏像被一只手狠狠攥住。

他想起温羽凡坐上车时后视镜里那抹决绝的眼神,突然就明白了——这小子,是把后路都给他铺好了。

杨诚实攥着手机,指节因为用力泛白,屏幕的裂缝硌得手心生疼。

他望着车子消失的方向,眼眶突然就红了,眼泪毫无预兆地砸在手机屏幕上,晕开了那串数字。

“你这傻小子……”他对着空荡的街道,声音哽咽,“哪有弟弟给哥哥钱的……”

巷口的早点摊飘来更浓的油条香,晨雾渐渐散了,阳光落在青石板上,亮得晃眼。

可杨诚实站在那里,久久没动,仿佛还在等那辆破车回来,等后座上的人笑着说:“表哥,我不走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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