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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2章 宏图拳馆后记

阳光越来越亮,漫过场地中央的白石灰线,漫过歪歪扭扭的沙袋,漫过每个带着暖意的笑脸,在地板上织成一张金亮的网。

那些昨夜厮杀留下的裂痕、今早争吵的痕迹,仿佛都被这光温柔地舔舐着,慢慢长出了新的希望。

当家长们簇拥着赵宏图,七嘴八舌的宽慰与鼓励声在拳馆内此起彼伏时,徐智却像只刚偷完腥的小猫,踮着脚溜向角落。

校服裤边蹭过墙角的滑石粉袋,带起一小撮白灰,在晨光里慢悠悠打着旋。

肋骨的伤势动作一大就牵扯着疼,他却咬着牙没哼一声,眼睛直勾勾盯着那扇斑驳的木门。

门板上还留着几道深浅不一的划痕,像是被钝器反复撞击过。

最扎眼的是门把手上那几点暗红。

昨夜搏斗时飞溅的血珠凝固在铜制把手上,被晨光浸得发亮,像极了谁不小心滴上去的朱砂,又带着股说不出的凌厉,仿佛能听见刀光剑影在木纹里呼啸。

徐智攥着衣角的手指微微发颤,手心沁出的薄汗把布料洇出一小片深色。

他心里像揣了只蹦跳的兔子,一半是紧张,一半是说不清的期待。

昨天温羽凡教他游龙步时,手掌按在他肩上的力道还残留在骨头上,那股沉劲像藏在皮肉里的暖流,让他总觉得那人还没走远。

尤其是最后那句“去成为英雄吧”,此刻正像颗小石子在心里荡着圈,一圈圈晕开对那个神秘世界的向往。

他深吸一口气,抬手叩向门板。

“咚、咚。”

敲门声撞在空荡荡的拳馆里,弹回来时带着点发闷的回响。

远处家长们的笑语像隔了层棉花,模糊又遥远,衬得这角落愈发安静,连灰尘落地都听得见。

房间里没动静。

徐智抿了抿唇,指节又在门板上敲得重了些:“咚、咚、咚。”

这次的声响更脆,却依旧撞不开那片死寂。

只有他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膜里鼓噪,“咚咚”地追着敲门声跑,跑得他脸颊发烫。

他盯着门把手愣了愣,眼里闪过一丝失望,可那点好奇心像野草似的疯长——温羽凡昨天就是在这屋里教他功夫的,说不定还留下了什么。

徐智咽了口唾沫,壮着胆子伸出手。

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铜制把手,又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,最终还是咬着牙拧了下去。

“咔哒。”

细微的锁芯转动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。

门轴“吱呀”一声慢悠悠转开条缝,一股气味先钻了出来。

是淡淡的伤药味,混着点陈旧的木香,还有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,像把昨天的厮杀和今天的晨光揉在了一起。

徐智踮着脚往里探,眼睛瞪得圆圆的。

屋里空荡荡的。

墙角的木凳还歪着;

桌上的搪瓷缸底还剩点药渣,边缘沾着圈褐色的印子;

最显眼的是那张单人床,床单上印着朵发黑的血迹,像朵蔫了的花,在洗得发白的布料上格外扎眼。

可那个穿运动服的身影,那个说话带点沙哑、掌心总带着凉意的男人,却连影子都没留下。

徐智的肩膀一下子垮了,眼神像被戳破的气球,慢慢瘪了下去。

“徐智。”

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吓得他浑身一激灵。

他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,猛地转过身。

伤口被扯得生疼,他却顾不上揉,只睁大眼睛看着来人。

赵宏图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后,灰色运动服的袖口还沾着点消毒水味。

“师傅,我……”徐智的脸瞬间涨红,像被抓了现行的小偷,手指绞着衣角,话都说不囫囵了。

赵宏图却笑了,眼角的细纹挤在一起,带着点无奈又纵容的暖意。

他走过来,粗糙的手掌带着练拳磨出的老茧,落在徐智发顶时却格外轻,像怕碰碎了什么:“没事,我知道你想找他。”

徐智的眼睛倏地亮了,像被点燃的小灯笼,急切地仰起头:“师傅,他到底是谁啊?他教我的步法好厉害,还有……”

“他叫温羽凡。”赵宏图打断他,目光转向那扇半开的门,阳光斜斜切进来,在地板上投下道亮带,把空气中浮动的尘埃照得清清楚楚。

他的声音沉了沉,带着股说不出的敬佩:“是个真正的大侠。”

……

那场风波过后,宏图拳馆的大门挂上了“暂停营业”的牌子,红色粉笔字在斑驳的门板上透着股沉甸甸的决心。

这一闭馆,便是整整半个月。

徐智父亲派来的施工队几乎是连夜进场的。

电钻的嗡鸣刺破清晨的宁静,砂纸打磨旧木地板的沙沙声混着油漆的刺鼻气味,在写字楼的走廊里漫开。

工人们踩着脚手架给墙面刷上新漆,米白色的涂料覆盖了斑驳的拳印与血痕;

穿蓝色工装的师傅蹲在地上,将一块块防滑垫嵌进训练场的缝隙,取代了原先磨得发亮的滑石粉区域;

墙角那排歪歪扭扭的沙袋被全部换新,帆布表面印着醒目的“宏图”二字,吊绳绷得笔直。

赵宏图每天都守在现场,灰扑扑的运动服上沾着油漆点子。

他看着工人将“少林正宗”的匾额摘下修复,看着新订的实木器械架取代锈迹斑斑的铁架,看着休息室的旧木凳换成带靠背的椅子。

这些琐碎的变化里,藏着他夜里反复琢磨的细节:要让学员们练得安全,学得踏实。

重开馆那天,晨光像融化的金子,顺着写字楼的玻璃幕墙淌下来,刚好浇在新挂的铜质牌匾上。

“宏图拳馆”四个隶书字被阳光镀得发亮,连笔画间的纹路都看得分明。

赵宏图站在门口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磨出的毛边。

最先来的是小朱,右腿还缠着护膝,却笑得格外起劲。

他身后跟着小雅,马尾辫甩得老高:“师傅,我带了新熬的艾草膏,给师兄弟们擦跌打损伤!”

穿蓝背心的师兄扛着两箱矿泉水,阿杰背着崭新的拳套,连那个总爱偷懒的初中生都揣着笔记本,说要记录招式要领。

人群里突然爆发出一阵笑闹。

徐智被他父亲半扶半搀着走来,胸口的绷带还没拆,却非要挣脱搀扶,给赵宏图鞠了个标准的九十度躬:“师傅,我能站桩了!”

徐父站在一旁,西装袖口挽着,手里捏着几张宣传单,见人就递:“赵师傅教真东西,孩子们在这儿练,放心!”

更远处,几个陌生面孔正探头探脑。

一名白领举着手机对照地址,念叨着“就是这儿,网上说老板能打十个”;

扎高马尾的姑娘背着运动包,眼神里带着期待:“我朋友说这儿的‘工字伏虎拳’教得最正宗”;

甚至有位头发花白的大爷,拄着拐杖颤巍巍地来,说想跟着练太极养身。

赵宏图站在人群中央,听着此起彼伏的招呼声、拳套碰撞的闷响、新学员请教招式的细碎问话,忽然觉得眼眶发烫。

他抬手抹了把脸,转身走向训练场中央,深吸一口气喊道:“老规矩,先扎马步——二十分钟!”

“是!”齐刷刷的回应震得窗玻璃嗡嗡响。

阳光穿过百叶窗的缝隙,在新铺的地板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带。

老学员们沉腰扎马,膝盖顶得地面微微发颤;

新人们跟着模仿,动作生涩却格外认真。

赵宏图踱着步子来回查看,指尖敲了敲小朱的膝盖:“稳住,别晃”,又帮那个初中生调整脚尖角度:“外撇三十度,对”。

风从敞开的门溜进来,卷起墙角艾草香囊的淡香,混着少年们的汗水味,在空气里酿出股蓬勃的劲。

赵宏图望着墙上重新挂上的“学员须知”,目光落在最末行新添的字上——“习武先习德,力强者当护弱者”,那是他熬夜写上去的,笔锋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。

他知道,这扇门背后的故事还长。

或许将来还会有风雨,还会有挑战,但只要这些年轻的身影还在挥拳,只要“宏图拳馆”的牌匾还在阳光下发亮,那些关于坚守与传承的故事,就永远不会落幕。

自那之后,宏图拳馆的晨光里总裹着少年们扎马步的呼喝声。

新换的防滑垫吸走了往日的滑石粉味,却吸不走拳馆里日渐蓬勃的生气。

小朱的护膝换了第三副,膝盖在一次次沉桩中愈发稳健;

小雅熬的艾草膏成了馆里的“圣品”,瓷罐里的青绿色膏体总在傍晚被分空;

连最调皮的初中生都开始在笔记本上画招式分解图,纸页边缘蹭着淡淡的汗渍。

但拳馆的红火从不是赵宏图生活的全部。

每天送走最后一个学员,暮色漫进训练场时,赵宏图便会换上那身洗得发白的旧运动服,独自站在场地中央。

温羽凡留下的手抄口诀被他塑封起来,边角却仍磨出了毛边——那是无数个深夜,他指尖反复摩挲“变”字时留下的痕迹。

修炼的日子,在寒暑里不断流逝。

三伏天的夜晚,训练馆的空调坏了,他光着膀子练龙吟拳,每一拳挥出都带起热辣的风,汗水顺着脊背往下淌,在地板上积出小小的水洼,映着顶灯昏黄的光。

拳头砸在木人桩上的闷响震得窗玻璃发颤,他却像没听见似的,一遍遍地体会“力从脊椎发”的窍诀,直到桩身渗出细密的木屑。

数九寒冬就更难熬。

凌晨五点的训练馆呵气成霜,他练游龙步时,鞋底碾过结了薄冰的地板,发出“咯吱”轻响。

腾挪间带起的气流卷着寒气往衣领里钻,冻得鼻尖发红,可他脚步不停,影子在月光里拉得忽长忽短,像条真正的龙在雪地里游走。

有次练擒龙爪,指节冻得发僵,竟在木柱上留下五道深深的白痕,直到天亮才发现掌心的冻疮破了,血珠渗进木纹里,像极了温羽凡当年拧断横木时的痕迹。

他对「云龙七变」的揣摩细到骨子里。

练龙雷掌时,对着镜子纠正掌缘划弧的角度,直到掌风掠过脸颊时,能精准地吹起额前那缕灰发;

练寻龙指时,用筷子夹着绿豆练准头,一夹就是两小时,指节酸得握不住拳,就泡在艾草水里缓解,水面浮着的热气里,全是“疾如鹰隼”的执念。

他渐渐懂了温羽凡说的“变”——不是招式的花哨,是遇强则柔,遇弱则刚,就像他如今应对学员的问题,总能从七变里找出最合适的解法。

五年时光在拳套的磨损里悄悄溜走。

那天赵宏图如常练化龙劲,双臂环抱成圆时,忽然觉得丹田处涌起一股暖流,顺着经脉游走,所过之处,冻僵的骨缝、磨伤的关节都泛起酥麻的痒。

他猛地旋身,掌风扫过旁边的沙袋,帆布竟“噗”地陷下一个浅坑——内劲成了。

他站在原地,看着自己微微发颤的手,突然想起温羽凡当年说“多几分底气”时的眼神,眼眶一下子热了。

那年秋天的湘鄂赣武术交流会,演武场的看台上挤满了人。

当赵宏图踏着游龙步入场时,人群里还有细碎的议论:“这不是南湖边那个拳馆的吗?”

可当他起手式摆开龙吟拳,一声低啸陡然炸开,震得前排观众捂住耳朵,议论声瞬间没了。

他闯进十八般兵器阵的瞬间,全场都屏住了呼吸。

长枪刺来的刹那,他旋身用化龙劲卸开力道,掌缘顺着枪杆滑出,带得持枪人一个趔趄;

大刀劈落时,他脚下一点,游龙步踏出残影,竟绕到持刀人身后,龙雷掌轻轻印在对方后心,没伤人,却让对方兵器“当啷”落地。

最惊艳的是他用散麟手时,随手抄起场边的竹筷,指节一弹便钉入三丈外的靶心,筷尾还在嗡嗡震颤。

“好个云龙七变!”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,喝彩声瞬间掀翻了屋顶。

有人举着相机往前挤,闪光灯把他汗湿的脸照得发亮,他却在掌声里忽然愣住。

恍惚间,竟觉得场边那个空着的座位上,温羽凡正笑着看他,像当年在休息室里推给他红烧肉时那样。

“赵云龙”的名号就这么传开了。

第二天一早,拳馆门口就排起了长队,有背着行李来拜师的少年,有捧着锦旗来道谢的家长,连千里之外的武馆都派了人,递来烫金的拜帖,红纸上“恳请指点”四个字透着郑重。

……

然而,让赵宏图心里始终空着一块的是,那日温羽凡带着李玲珑消失在巷口后,就像水滴融进了大海,再也没了音讯。

三十多年晃过,当年糙实的汉子已两鬓染霜。

赵宏图的名字早成了本地武术圈的一块金字招牌,新拳馆在

cbd占了整整三层楼,落地窗外车水马龙,训练场上少年们的呼喝声能掀翻屋顶。

可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,他会避开所有人,独自回到南湖边那栋老写字楼。

电梯在二楼停下,门“叮”地弹开时,楼道里的声控灯没亮——他早就让电工拆了,说怕惊扰了这儿的清静。

推开那扇熟悉的玻璃门,月光正斜斜地淌进来,在地板上洇出片银亮的光。

拳馆还是老样子。

墙角的沙袋褪成了浅灰,吊绳上结着层薄尘,却依旧悬得笔直;

当年被杀手踹破的那扇窗换了新玻璃,但框架上那道细微的裂痕还在,赵宏图总爱用指腹顺着裂痕划,像在数着光阴的纹路。

他往场边的旧木凳上一坐,凳腿“吱呀”一声,和三十年前那晚温羽凡教他功夫时一模一样。

这栋楼早被他买了下来。

不是为了翻新,是为了原样保留:

地板上那块被温羽凡的血染红过的地板,装修的时候他没舍得换掉,反而让人用清漆封了起来;

休息室里那张单人床还在,床单换了新的,却特意选了和当年一样的蓝白格子;

连墙上挂着的艾草香囊,都是每年端午让小雅按老方子新做的,气味一飘过来,就能想起那晚红烧肉混着汗味的暖。

他从怀里摸出个塑封袋,里面是温羽凡当年写的《云龙七变》口诀。

纸页早就发脆,边角被摩挲得卷了毛,上面的字迹却依旧清晰——温羽凡写“变”字时总爱顿一下,最后一捺拖得很长,像条游弋的龙尾。

赵宏图的指尖轻轻覆上去,能摸到纸页上浅浅的笔痕,恍惚间仿佛还能触到那人握笔时指腹的温度,连带着掌心都泛起一阵潮热。

有次新收的徒弟好奇地问:“师傅,您总来这旧地方干啥?”

他没说话,只是望着窗外的月光笑了笑。

这地方哪是旧拳馆,分明是他攒了一辈子的念想。

地窖里藏着一坛女儿红,是温羽凡走后第二年酿的。

土陶坛子裹着红布,上面落着层薄灰,赵宏图每年都会擦一次,却从没开过封。

他总觉得,这酒得等温羽凡回来一起喝才够味。

就像当年在休息室里,三人围着快餐盒分红烧肉那样,话不用多,筷子碰着餐盒的“啪啪”声,就比什么都暖。

夜深得很了,巷口的路灯忽明忽暗。

赵宏图站起身,拍了拍沾在裤腿上的灰尘,转身往门口走。

玻璃门关上的瞬间,月光在他身后拉了道长长的影子,和记忆里那个穿运动服的清瘦身影,在地板上轻轻叠在了一起。

他知道,江湖路长,有些人一旦别过,可能就是一生。

可那坛酒还在地窖里沉着,旧拳馆的门永远虚掩着,就像他心里那点念想,总在等一个或许永远不会来的重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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