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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5章 是幻是真

猎头寨第三栋吊脚楼里,竹编窗棂的缝隙漏进些月光,碎得像被捏过的银箔,在斑驳的木梁上投下蛛网似的影子,每根“蛛丝”都裹着夜雾的凉,轻轻晃。

屋里的陈设简单得近乎寒酸:

褪色的蓝布幔子挂在房梁上,边缘磨出了毛茸茸的絮,穿堂风钻进来时,幔子被掀得猎猎响,投在墙上的影子忽大忽小,像只翅膀受伤的蝙蝠在扑腾;

墙角的粗陶罐敞着口,半坛酸汤沉在底下,罐沿结着层浅黄的垢,隐约飘来酸溜溜的发酵味,混着地板缝里钻出来的霉气;

火塘里的余烬早没了明火,偶尔有火星子“噼啪”迸一下,把墙上挂着的干辣椒串照得亮一瞬——红得发黑的辣椒串垂着,影子投在地上,随火星明灭跳荡,像串刚摘下来的血珠。

温羽凡就直挺挺地躺在冰凉的地板上,对这周遭的平静毫无知觉。

他后背上的青布衣早被冷汗浸成了深褐色,紧紧贴在脊骨上,像层湿冷的纸。

领口滑开半寸,露出的锁骨窝里积着细密的汗珠,顺着凹陷往下淌,没入衣襟时,带起一阵战栗。

眉头拧成个死结,连眉心的皮肤都揪出了褶,鬓角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滑,滴在地板上,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。

最让人发怵的是他皮肤下的东西。

那些蛊纹不是单纯的青色,是青中带紫,像有无数条细蛇在皮肤下游动,纹路在胸口盘成个扭曲的结,末端顺着血管往手腕爬,在腕骨处打了个圈,像枚正在慢慢收紧的绳套。

突然,他脖颈猛地往起挣,喉结上下滚得像要卡住,半声“嗬”的呜咽卡在嗓子眼里,没发出来。

手指痉挛着蜷成爪,在地板上狠狠抓挠,指甲抠进木头缝里,带起细碎的木屑,簌簌往下掉,仿佛正跟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地板上撕扯、翻滚。

屋角悬着的节能灯忽明忽暗,幽绿的光把苗族青年阿当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皮上,拉得老长,又猛地缩成一团,像只被蛛网缠住的飞蛾,左冲右撞都挣不开。

阿当赤着脚在地板上踱来踱去,脚底板碾过潮乎乎的地面,留下浅淡的水印,风一吹就干了,只余点发白的痕。

脚踝上的铜铃脚链跟着动作叮铃响,节奏乱得像被猫爪挠过的琴弦,细碎又刺耳。

他手使劲抓着绑腿上的银线图腾,指腹把绣线都磨起了毛,嘴里反复念叨着,声音发飘:“怎么办?怎么办?下一步该怎么做?”

“是要联系发布悬赏的人吗?”他停下脚步,侧耳听了听屋外的风声,又赶紧摇头,“可等他们过来又不知道要多久……”

“还是直接杀了他,拿他的人头去换钱?”话刚出口,他就打了个寒噤,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脖子,“但我没杀过人啊……刀下去,血会不会溅我一身?”

“怎么办?怎么办?”他又开始踱步,铜铃声更急了,“但是杀人啊……但那可是一千万……”

木桌上摊着温羽凡的行李,最显眼的是那柄裹着鲛鱼皮的刀。

刀鞘在幽绿的光里泛着冷光,鳞片似的纹路随着阿当的呼吸轻轻动,像条刚从水里捞出来的蛇,还在慢慢吐着信子,透着股说不出的瘆人。

阿当突然“咚”一声跪坐在地,膝盖撞得地板闷响。

他伸出手,指尖轻轻抚过刀鞘上凸起的纹路,那纹路像蛇鳞的边缘,有点硌手。

他瞳孔里的光忽明忽暗,像落了火星,越烧越旺:“一千万啊!这么多啊!”他喉结使劲动了动,声音发紧,“拿了钱,我要盖全寨最好的楼,木梁要雕花的,窗棂要嵌玻璃的!要娶全寨最漂亮的姑娘!不……要娶全苗疆最漂亮的!戴三层银项圈,穿绣凤凰的嫁衣!”

他像是被自己的话鼓了劲,猛地攥紧拳头,一把抽出了那柄武士刀。

“噌”的一声,刀身带着股寒气弹出来,红光晃得人眼晕。

刀锋太利,掌心被划开道血口子,血珠立刻涌出来,滴在刀身上,顺着纹路蜿蜒爬动,把原本暗红的刀芒染得发黏,像淌着血的蛇信子。

恰在这时,窗外“咔嚓”一声炸雷,惨白的闪电瞬间劈开夜幕,把阿当的影子钉在墙上,又细又长,手里的刀变成道尖牙似的红光,狰狞得像修罗的獠牙。

阿当的脚像被钉在了地板上,每抬一步都要使劲挣,膝盖抖得像秋风里的玉米杆。

明明只有丈许的距离,在他眼里却漫长得像条永无尽头的深渊,地上的木纹都变成了歪歪扭扭的沟壑,深不见底。

每踏出一步,都像有无形的锁链在拽他的脚踝,勒得生疼。

他呼吸乱得像破风箱,吸气时胸口鼓得老高,呼气却细得像游丝,恐惧和欲望在胸腔里撞来撞去,织成张密不透风的网,把他的心脏裹得快要炸开。

终于,带着寒意的刀刃贴上了温羽凡的脖颈。

阿当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的,粗布衣裳湿透了,贴在背上,勾勒出嶙峋的肩胛骨。

他喘得厉害,每声呼吸都在死寂的屋里撞出回音,格外刺耳。

喉结上下滚动,他死死咬住下唇,血腥味在舌尖蔓延开来,又苦又涩。

“只要……只要割下去……”心里的声音在喊,可手却抖得更厉害,刀刃在温羽凡的喉结上剧烈地晃。

他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,震得他耳膜嗡嗡响,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听不清了。

下一秒,他像被刀烫了似的,猛地往后蹦了两步。

后腰撞在桌角上,“嗷”地疼出半声,手里的刀差点掉在地上。

他赶紧扶着桌子,大口大口地喘气,额前的碎发粘在汗津津的额头上,挡得眼睛都花了。

懊悔像涨潮的水,瞬间把他淹没。

他双手插进头发里使劲拽,头皮扯得生疼,眼泪在眼眶里打转:“我在干什么啊!我到底在干什么呀?”

声音带着哭腔,撞在墙上又弹回来,变成一片乱糟糟的回音,跟屋外的风声搅在一起,说不出的狼狈。

“你的运气很好,不……应该说,是做了正确的选择。”

突然,一道低沉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屋里炸开,像块浸了冰的石头砸进死水潭,激起的不是涟漪,是让空气都发颤的寒意。

吊脚楼里的寂静被劈得粉碎,墙角粗陶罐里酸汤发酵的气泡声突然变得格外清晰,“啵”地破在死寂里,惊得阿当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。

阿当整个人像被按了暂停键,僵在原地。

手里的武士刀刀身剧烈震颤,冰凉的金属硌得掌心生疼,差点就要脱手砸在地上。

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,刚滑到下巴就滴在刀背上,“嗒”的一声,在昏暗里溅开一小朵水花。

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在胸腔上,“咚咚”的,像有人在用钝器砸木板,震得耳膜发疼。

他猛地转头,脖颈转动时发出“咔”的轻响,像生锈的合页。

眼里的惊恐几乎要溢出来,混着满肚子的疑惑,死死盯着地上的人。

温羽凡竟缓缓睁开了眼。

那双眼刚睁开时还蒙着层雾,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,可眨眼间就褪去了混沌,锐利得像淬了毒的刀,直勾勾地剜过来。

阿当甚至觉得那目光穿透了他的皮肉,把他心里那些龌龊的念头、发抖的恐惧都看得一清二楚。

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,温羽凡撑着地板坐了起来,动作慢得像生锈的齿轮在转,可每一寸挪动都带着股沉甸甸的威严,像一头刚从巢穴里抬起头的猛虎,哪怕还没露獠牙,也足够让人腿软。

阿当喉咙里发出“嗬嗬”的抽气声,下意识地把武士刀横在胸前。

刀刃晃着幽绿的光,可他自己知道,这道屏障有多脆弱。

他的手臂抖得像秋风里的玉米叶,刀身撞在胳膊上,发出细碎的“叮叮”声,倒像是在求饶。

“你……你……”他的声音被恐惧攥得变了调,带着哭腔,“你中了幻蛊啊……怎么可能……怎么能醒过来的?”

话没说完,牙齿就开始打颤,上下牙磕出“咯咯”的响,连带着手里的刀都跟着晃,在地上投下扭曲的影子。

温羽凡抬起头,目光越过阿当的肩膀,落在吊脚楼被虫蛀得千疮百孔的屋顶。

那里漏下几缕惨淡的月光,照亮了空中飞舞的尘埃,他的眼神忽然飘远了,像沉进了很深的梦里。

“啊……我也不知道。”他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,还带着点没散尽的疲惫,每个字都裹着血腥气,“就记得做了个很长的梦,长到像是把一辈子的路都走了一遍……梦里一直在杀,刀劈下去的时候能看见血溅在脸上,热得烫人。把那些追着我的、挡路的,全都杀得一个不剩……然后,就听见有人在喊,一睁眼,就在这儿了。”

阿当的眼睛瞪得快要裂开,瞳孔里映着温羽凡那张毫无表情的脸,满是难以置信。

他张了张嘴,想喊“不可能”,可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,只能发出“你……你……”的破碎音节。

幻蛊是寨里最厉害的蛊师都不敢轻易用的东西,中了的人从来都是困在梦里疯癫,怎么可能有人能自己走出来?

这完全超出了他能理解的范畴,像有人告诉他石头会开花一样荒谬。

温羽凡转过头,眼神里掠过一丝无奈,像在看个不懂事的孩子:“这蛊啊幻的,我一窍不通。你问我,跟问块石头没区别。”

话音刚落,他缓缓站了起来。

脊椎骨一节节伸直,发出“咔吧咔吧”的轻响,在这死寂的屋里,像有人在暗处掰着指节。

昏暗的吊脚楼里,空气仿佛被冻住了。

阿当能看见温羽凡投在墙上的影子,随着他的动作慢慢拉长,像一头蛰伏的巨兽正在舒展筋骨。

温羽凡迈出第一步,脚踩在地板上,发出“咚”的闷响,不重,却像踩在阿当的心脏上。

他走得不快,每一步都稳稳当当,可那股无形的气场压得阿当喘不过气,仿佛下一秒就要被碾碎。

“我……我要杀了你……”阿当突然尖叫起来,声音里带着破罐子破摔的绝望,还有一丝连自己都不信的倔强,“我要赚钱娶媳妇……盖全寨最好的楼……”

他把刀握得更紧,指节都泛白了,可刀刃抖得更厉害,连带着胳膊都在晃。

温羽凡没说话,依旧不紧不慢地往前走。

距离越来越近,阿当甚至能看见他衣领下露出的那道淡疤,像条小蛇趴在颈侧。

阿当死死盯着温羽凡的动作,想看清他抬手还是抬脚,可眼前突然闪过一道黑影,快得像风吹过。

“噌——”

手腕一轻,原本握在手里的武士刀已经不见了。

阿当懵了,下意识地低头看自己的手,空空如也。

再抬头时,那柄泛着寒光的武士刀正被温羽凡捏在手里,刀身在昏暗里闪着血色的光,仿佛活了过来,在他掌心轻轻震颤。

“这不是你该玩的玩具。”温羽凡的声音冷得像冰,没有一丝温度。

他的眼神扫过来,像两柄锋利的刀,直直地扎进阿当的心底,把他最后一点侥幸都劈碎了。

阿当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猛地窜上来,顺着骨头缝往天灵盖冲。

全身的血液好像瞬间冻住了,连呼吸都带着冰碴子。

他不受控制地抖起来,牙齿磕得“咯咯”响,像筛糠一样。

他望着温羽凡,眼里的恐惧再也藏不住,像要溢出来似的。

那一刻,他觉得自己就像案板上的鱼,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,只剩下任人宰割的绝望。

然而,温羽凡的手终究没有落下。

他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刀锋,在阿当惨白的脸上扫过,那眼神里没有愤怒,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审视,仿佛在看一只误闯陷阱的幼兽。

随后,他侧身绕过瘫软的阿当,手臂微抬,“噌”的一声轻响,武士刀精准地滑回刀鞘,尾端撞在鞘底的声音在死寂的吊脚楼里荡开,像滴进深潭的水。

阿当只觉得后颈那道紧绷的寒意骤然退去,紧绷到极致的神经“啪”地断了。

双腿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,膝盖一软,重重砸在地板上,发出沉闷的响声。

他张着嘴,大口大口地喘着气,胸腔起伏得像破旧的风箱,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细碎的呜咽。

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,浸湿的粗布衣裳贴在背上,勾勒出嶙峋的肩胛骨,又顺着脊椎沟往下滑,在腰侧积成一小片湿痕。

他想动,手指却只能在地板上徒劳地蜷缩,指尖抠进木头缝里,带起几星木屑。

活像一条被潮水抛上岸的鱼,鳃盖翕动着,却连翻个身的力气都没有。

吊脚楼里的空气依旧稠得像化不开的墨。

屋顶破洞漏下的月光碎成几片,落在温羽凡挺直的脊背上,又斜斜地扫过阿当颤抖的肩头,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,一个挺拔如松,一个佝偻如虾。

温羽凡伸手抓过武士刀旁的蓝布包。

帆布被露水浸得有些潮,他指尖触到包角时,顿了一下……

里面那个油纸包硬硬的,边角还带着被体温焐过的温度。

这触感像一记轻敲,让他想起幻境里那些飞溅的虫血与腐臭,恍惚间,才真切意识到,刚才那场厮杀,原来真的只是一场醒过来的梦。

他解开布绳,露出里面的竹编食盒,盒盖一掀,芭蕉叶的清香混着糯米的甜气立刻漫了出来。

他没顾上拿筷子,直接伸手从里面捏出个圆滚滚的糯米粑粑,那粑粑还带着点余温,表皮沾着细碎的芭蕉叶纤维。

他塞进嘴里,牙齿咬下去时,糯米的软糯混着桂花的清甜在舌尖炸开,他用力咀嚼着,喉结滚动得又快又沉。

幻境里的厮杀虽然是虚幻,但依然耗尽了他太多力气,胃里早就空得发慌,此刻这口温热的食物像是带着生命力,顺着喉咙滑下去,熨帖得他紧绷的内脏都松了半分。

“喂,”他嘴里塞满食物,说话时带着含糊的气音,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调子,“知道哪儿能弄到汽油吗?”

阿当的眼神还空着,像蒙了层灰的玻璃。

听见问话,他机械地抬起头,视线从温羽凡咀嚼的侧脸移到自己颤抖的手上,又慢慢落回去,然后,木然地点了点头。

那动作慢得像生锈的木偶,连眼皮都没眨一下。

温羽凡咽下嘴里的糯米,抬手用手背擦了擦嘴角,指尖沾着点白色的米屑。

“那麻烦你,去给我把油加满。”他说得轻描淡写,像在吩咐人递杯水。

说着,他摸向裤兜,掏出一叠皱巴巴的钞票。

他指尖灵活地捻着,数出五张红色的票子,看也没看,随手往阿当面前的地板上一扔。

钞票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,“啪”地落在离阿当膝盖不远的地方,两张还微微弹了弹。

“啊?”阿当的喉咙里挤出一声短促的气音。

他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,先是盯着地上的钞票,那红色在昏暗里格外扎眼;

又猛地抬起来看温羽凡,对方正低头咬第二口糯米粑粑,侧脸的线条在月光下显得-->>格外冷硬;

再落回钞票上时,眼神里终于有了点活气——是茫然,是不解,像个被塞进陌生课堂的孩子,完全看不懂眼前的规则。

这人……刚从鬼门关把自己捞回来,转头就像主人似的吩咐做事,还给钱?

温羽凡像是没看见他脸上的错愕,嚼着糯米,声音平平地补充:“今晚我在你这儿歇一晚,明早再走。”

他的声音落在空气里,轻得像一片羽毛,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。

吊脚楼的木梁似乎都静了静,连屋外山风穿过窗棂的呜咽都低了几分。

在他眼里,这昏暗的屋子仿佛就是自家的院落,阿当不过是个临时雇来的帮工。

阿当张了张嘴,嘴唇动了动,想问问“凭什么”,又想说说“这钱太多了”,可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,只发出“呃……呃……”的含混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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