钢管砸在骨头上的闷响、砍刀劈空的呼啸、匕首落地的叮当,混着此起彼伏的惨叫,在车灯织成的光网里搅成一锅粥。
有人被自己人绊倒,手里的钢管砸在同伙脑袋上;
有人举着刀不敢上前,被后面的人推得踉跄;
最倒霉的家伙刚冲两步,就被温羽凡踹飞的同伴撞断了鼻梁,捂着满脸血瘫在地上哼哼。
不过片刻功夫,二十二个方才还张牙舞爪的暴徒已尽数瘫在地上。
柏油路面被他们压出一片凌乱的影子:
有人捂着肚子在地上蜷成虾米,指缝里渗着淡红的血痕,喉咙里滚出压抑的痛哼;
有人抱着脑袋趴在地上,后脑勺的碎发沾着尘土,校服裤的膝盖处磨出破洞,露出红肿的皮肉。
风卷过路面,掀起他们凌乱的衣角,露出底下或青或紫的瘀伤,像是被无形的手狠狠拧过。
散落的武器更显狼狈。
那根锈迹斑斑的钢管被折成个诡异的直角,弯折处的铁皮翻卷着,露出银白的金属内里,像根被掰断的劣质吸管;
柄上缠着脏布条的砍刀斜斜嵌进路边护栏,刀刃没入半寸深,刀柄还在微微颤动,震得护栏的铁皮发出细碎的嗡鸣;
唯有那把开了刃的匕首还算“体面”,却正稳稳地扎在矮胖老大锃亮的皮鞋前端,锋利的刃口离他蜷起的脚趾不过毫厘,冷白的寒光映在他煞白的脸上,连毛孔都看得清晰。
矮胖老大的脸早没了先前的横肉堆笑,白得像张浸了水的宣纸,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,在下巴尖聚成水珠,“啪嗒”砸在鞋面。
他喉结疯狂滚动,却发不出半点完整的声音,唯有牙齿打颤的“咯咯”声在夜色里飘。
“大……大哥饶命……”他终于挤出几个字,声音抖得像风中的破锣,“我们有眼不识泰山……再也不敢了……”
话音未落,他突然“咚”地一声磕在地上。
柏油路面的粗糙硌得额头生疼,瞬间泛起红印,廉价西装的裤腿蹭过路面的油渍,晕开片深褐的污渍,连褶皱里都嵌满了尘土。
他就这么一下下磕着,双下巴随着动作甩出层层叠叠的肉褶,活像条在泥里拱动的胖蛆,先前系得笔挺的领带歪在脖颈间,末端沾着的草屑蹭得下巴发痒,他却连抬手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。
温羽凡缓缓蹲下,膝盖压得路面发出轻微的闷响。
他的目光扫过矮胖老大不住颤抖的指尖,那指尖泛着青白,指甲缝里还嵌着没洗干净的泥垢,像刚刨过土的爪子。
“你们刚才说,每个人手上都有命案?”他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股冰碴似的冷意,刮得人耳膜发紧。
矮胖老大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,额前的碎发糊在汗湿的脸上:“没……没有啊!”他带着哭腔辩解,唾沫星子溅在地上,“都是……都是吹牛壮胆的!我们就是……就是放放高利贷,收收保护费……”
温羽凡眉峰微蹙,看着这群人此刻的怂样,先前那点被打扰的烦躁淡了些,只剩下挥之不去的不屑。
他抬手摆了摆,像在驱赶什么烦人的虫子:“滚吧,别在这儿碍眼。”
“谢谢大哥!谢谢大哥!”众人像是突然被按了启动键,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。
有人一瘸一拐地扶着同伴,有人被架着胳膊才能站稳,痛哼声、喘息声混在一起,倒比刚才动手时还热闹。
他们踉跄着扑向停在路边的
suv,拉车门的手都在抖,“哐当”“砰”的关门声此起彼伏。
引擎的轰鸣声骤然炸响,四辆
suv像受惊的野狗,轮胎在路面上打滑,溅起一串火星。
最前头的车屁股还歪着,显然是刚才撞坏了转向,却依旧疯了似的往前冲。
尾灯在夜色里拖出长长的红痕,像道仓皇的血印,车窗外偶尔闪过几张回头张望的脸,满眼都是恐惧,仿佛身后真有什么吃人的猛兽在追。
唯有那辆卡在灌木丛里的车还歪着,车门敞着,像只被遗弃的破鞋,在风里孤零零地晃。
……
夜风格外凉,卷着路面的碎石子打在
suv遗留的轮胎印上,发出细碎的“沙沙”声。
那群乌合之众的车尾灯早成了远处模糊的红点,温羽凡却没动,只是微微眯起眼。
眼尾的细纹在月光下绷得笔直,他先是活动了下手腕,骨节“咔”地响了声,接着是颈椎,一连串清脆的爆响从喉咙底滚出来,像生锈的齿轮突然咬合。
他深吸一口气,胸腔鼓得像风箱。
晚风里混着的尘土味、槐树叶的涩气,还有远处灌木丛里腐叶的腥甜,一股脑全钻进肺里。
再吐气时,声音突然炸开:“躲够了就出来!”
这声不似寻常喊话,倒像块巨石砸进空谷,回声撞在两侧山壁上,“出来……来……”的余韵荡了三荡,连路面上没来得及散去的汽车尾气都被震得晃了晃。
说罢,他抬手扯了扯风衣领口。
布料摩擦脖颈发出“窸窣”声,后颈那道淡疤猛地露了出来。
疤痕不算深,却蜿蜒得厉害,在月光下泛着点青白,像条刚从冻土爬出来的小蛇,随着他扯动的动作轻轻“动”了动。
“一千万摆在这儿,”他的声音比刚才沉了些,带着点嘲弄的钝,“看你们有没有本事拿。”
耳畔传来的“叮”声从没停过,像有根细针在耳膜内侧反复扎刺。
温羽凡眉峰拧了拧,太阳穴突突跳……
系统的预警密度越来越高,周围藏着的,绝不是刚才那群连刀都握不稳的货色。
“唰啦……”
身后的草丛突然掀起巨浪。
半人高的茅草像被无形的手摁倒,又猛地弹起,草叶断裂的脆响里,一道黑影裹着漫天草屑腾空而起。
那身影快得只剩道灰影,手里的钢刀却亮得刺眼,刃口泛着暗蓝的光。
刀风带着股铁锈混着苦杏仁的怪味,直劈温羽凡后心。
温羽凡甚至没回头。
右腿肌肉猛地贲张,裤料被撑得紧绷,像根被压到极致的弹簧突然弹开。
脚尖破风时带起声锐啸,精准得像量过尺寸,“咚”地撞上那人膻中穴。
“咔嚓”一声闷响,是胸骨断裂的动静。
那人像个被戳破的布偶,身体在空中折成个诡异的
c形,随即像被投石机抛出去的沙袋,“呼”地倒飞出去。
“砰!砰!砰!”连续三声巨响,三株碗口粗的槐树应声而断,断口处的白茬溅着木屑,树叶“哗啦啦”落了满地。
身躯直到撞在最后一株树上才停下,软软地滑下来,嘴里涌出的血沫在树干上洇出片深褐。
脱手的钢刀还在飞,在月光下划出道绝望的弧线。
刀身旋转时,毒蓝的刃口闪了又闪,最终“当啷”砸在柏油路上,弹了两下,掉进路边的排水沟里,溅起串细小的水花。
温羽凡借着踢击的反作用力旋身,动作快得带起股风。
就在转身的刹那,后颈的皮肤突然炸起层鸡皮疙瘩,像有冰锥贴着脊椎骨滑下去。
强烈的危机感攥住心脏,让他呼吸猛地一滞。
“咻——”
一道极细的风声擦着耳际掠过。
温羽凡本能地侧身,左肩猛地沉下去。
冰凉的金属感擦过耳廓,弩箭的尾羽扫得他鬓角的碎发颤了颤——那箭离颈动脉,只差半寸。
他反手如电,五指以个违背常理的角度蜷起,精准地捏住了飞掠而过的弩箭箭杆。
箭杆是磨砂的,带着点金属特有的冷意,尾端的羽毛还在微微震颤。
温羽凡手腕一翻,弩箭在掌心飞速转了半圈,带着股旋劲。
借着转体的势头,他猛地一甩。
“嗖!”
弩箭像颗出膛的子弹,破风声比刚才更锐,在空中拉出条几乎看不见的线,精准地扎进左侧三丈外的灌木丛。
“呃……”
一声闷哼从草里滚出来,跟着是枝叶被撞断的“咔嚓”声。
有深色的液体顺着草茎往下淌,在湿漉漉的泥土里晕开片黑。
温羽凡站在原地没动,风衣下摆还在微微起伏。
他抬眼望向四周沉沉的黑暗,嘴角勾起抹冷峭的笑。
好戏,才刚开场。
不远处的土坡上,一道粗哑的嗓音像被砂纸磨过的铁块,猛地砸进夜色里:“这家伙是内劲武者!单打独斗就是去送命!都给老子一起上!”
喊话的男人歪戴着顶褪色的鸭舌帽,帽檐上绣的豹子头早被风沙啃得只剩个模糊的轮廓,露出的半张脸爬满横肉,左眉骨上一道月牙形的疤在月光下泛着青白。
他背后腰间插着的一对黑铁拐棍,棍身缠着磨得发亮的防滑绳,末端的棱刺上还沾着些暗红的锈迹——那是常年敲碎骨头才会留下的印记。
此人正是在赏金猎人圈里名声狼藉的“黑豹”,据说他的拐棍从来只敲两种东西:猎物的膝盖,和想独吞赏金的同伙。
此刻他的声音裹着夜风滚下山坡,每个字都淬着狠劲,像在催命。
“听豹哥的!”一声嘶哑的应和率先炸开,像是从破风箱里挤出来的。
“干死他!一千万到手买三层楼!”尖细的嗓音里透着疯魔,不知是哪个穷疯了的亡命徒。
“说好了的,拿到人头的分三百万!”有人瓮声瓮气地吼,紧接着是“哐当”一声,像是谁急着往前冲,腰间的砍刀撞在了石头上。
杂乱的应和声像一群被捅了窝的马蜂,在山谷里嗡嗡作响,混着武器碰撞的脆响、粗重的喘息,搅得空气都发颤。
就在这时,路边的灌木丛突然起了动静。
起初只是草叶轻轻“簌簌”抖,像有蛇虫爬过,可下一秒,“咔嚓”一声脆响,半人高的茅草被硬生生从中劈开,露出底下黑漆漆的缝隙。
泥土松动的“噗嗤”声里,还夹着几只被惊飞的夜虫振翅的“嗡嗡”声,听得人后颈发麻。
最先从草丛里探出头的是个佝偻着背的黑影,像棵被雷劈过的枯树。
他穿的粗布褂子打了至少三个补丁,左襟上沾着半片枯黄的茅草,像是从坟堆里刚爬出来。
手里攥着的锈刀比他人还高,刀身布满了歪歪扭扭的缺口,暗红色的锈斑像干涸的血痂,在月光下勉强反射出一道冷硬的钝角。
凑近了能闻到,那刀身上除了铁锈味,还裹着股说不清的腐朽气,像是常年泡在烂泥里,又混着点若有若无的血腥。
“噌!噌!噌!”
下一秒,更多身影像被惊动的地鼠,接二连三地从灌木丛里窜出来。
左边一个壮汉背着三股钢叉,叉尖的倒钩闪着寒光,其中一根尖齿上还挂着点暗红色的碎肉,血渍早已发黑,显然是不久前刚用它撕开过什么活物。
他每走一步,钢叉就跟着晃一下,尖齿摩擦发出“叮叮”的轻响,像在数着猎物的心跳。
右侧窜出个精瘦的男人,手里的锯齿短刀被攥得死紧,指节因为用力泛着青白色,连手背的青筋都突突跳着。
刀身的锯齿里卡着些黑褐色的污垢,不知是干涸的血还是泥,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,眼里的光比刀齿还亮,那是饿狼盯着肥肉的贪婪。
最前头的汉子更吓人,肩头架着一架连发弩机,金属机括上满是细密的划痕,显然用了有些年头。
他手指搭在扳机上,每动一下,机括就发出“咔哒”的轻响,像是死神在掰着手指头数时辰。
弩箭的箭头涂着层暗黑色的漆,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,不用想也知道淬了毒。
这些人影起初只是零星几个,像散落在地上的墨点,可眨眼间就汇成了黑压压的一片。
他们踩着地上的枯枝败叶,发出“咔嚓咔嚓”的脆响,脚底板碾过碎石子的“咯吱”声混在一起,像无数只爪子在挠着路面。
人群往前涌的势头带着股蛮劲,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,在地上扭曲、重叠,像一汪正在蔓延的墨汁,要把整个路面都染黑。
温羽凡的瞳孔猛地缩了缩。
他看清最前排那个杀手的额角,纹着个骷髅头图腾,墨色的线条顺着眉骨往下爬,有些地方的皮肤因为结痂而凸起,像是用烧红的铁烙上去的。
那骷髅的眼窝是空的,正对着他的方向,透着股说不出的阴森。
更让他心头一沉的是右侧斜刺里冲来的少年。
那孩子顶多十五六岁,脸上还带着点未脱的稚气,可嘴里咬着把匕首,嘴角咧开的狞笑却比谁都狠。
他往前扑的时候,衣襟被风掀起,露出胸口盘踞的蛇形刺青,青黑色的鳞片在动作中晃动,蛇头正好对着心脏的位置,像是要从皮肉里钻出来咬人。
四周的声音越来越密:
有人喘得像破风箱,发出“嗬嗬”的声;
有人的刀拖在地上,划出“刺啦刺啦”的响;
远处的风卷过树梢,带着“呜呜”的呜咽,像是在为这场杀戮伴奏。
这些声音缠在一起,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,把整个山谷都罩在里面,连空气都变得粘稠而沉重。
死亡的前奏,响得震耳欲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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