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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9章 一路向东

暮色像泼翻的墨汁,顺着山脊线漫下来时,温羽凡拐进了路边的大排档。

塑料棚子下支着几张油腻的折叠桌,炒锅里的辣椒“滋啦”炸开,混着孜然和羊肉的香气扑面而来,勾得胃里一阵翻腾。

他选了张靠马路的桌子坐下,把黑色头盔往桌角一搁。

那头盔上的划痕在昏黄的灯泡下格外显眼,像张写满故事的脸。

“来两碗麻辣香锅,微辣就行。一碗打包,一碗这里吃。”他朝灶台后系白围裙的老板喊,声音里带-->>着点刻意的沙哑。

邻桌的三个卡车司机正围着个搪瓷盆喝酒,劣质白酒的气味飘过来,混着汗味和烟味。

其中一个络腮胡拍着桌子笑,声音大得盖过了炒勺碰撞声:“那夜总会的小妞……”话没说完就被另一个打断,“别提那没用的,听说没?暗网上挂了一千万,悬赏个叫温羽凡的。”

“温羽凡”三个字像根针,刺破了周遭的嘈杂。

温羽凡夹着土豆片的筷子顿了顿,麻椒的麻劲刚窜上舌尖,他缓缓抬头,目光越过蒸腾的热气,正好撞上斜对面那个刀疤脸的视线。

那人左眉上方的疤像条狰狞的蜈蚣,此刻正拧着眉打量他,眼神里的狐疑像探照灯似的扫过来。

温羽凡扯了扯嘴角,露出个模糊的笑,把土豆片送进嘴里,故意嚼得“咔嚓”响。

离开时,老板把打包好的麻辣香锅塞进红色塑料袋,结打得很紧,可油汁还是顺着袋角往下渗,在他手背上留下片黏腻的黄。

摩托车再次启动时,那袋子被他系在后货架上,风一吹就左右摇晃,里面的汤汁跟着晃出细碎的声响,像谁在低声呜咽。

他沿着国道向东开,每个红绿灯前都停得格外久,直到路口的监控摄像头把他的侧脸拍得清清楚楚——风衣的领口、头盔的角度。

路过废品回收站时,他减速拧动车把,红色塑料袋在空中划出道弧线,“啪”地落进铁皮垃圾桶。

袋口散开的瞬间,几滴油汁溅在堆积的废报纸上,很快晕开片深色的渍。

温羽凡没回头,油门拧到底,摩托车的轰鸣在夜色里撕开道口子,只留下那袋还在微微发烫的麻辣香锅,在堆废品里慢慢冷却,像个被遗弃的诱饵。

夜像被打翻的墨汁缸,浓稠的黑顺着山脊漫下来,把整条盘山公路泡成了深不见底的砚台。

月光被云层撕成碎银,勉强在路面上拼出蜿蜒的轮廓。

那路像条被踩伤的蛇,扭曲着往山深处钻,每转一个弯,坡度就陡得更厉害,仿佛下一秒就要一头扎进谷底的黑暗里。

温羽凡在观景台捏下刹车时,刹车片与轮毂摩擦的尖啸像被掐住喉咙的野兽在嘶吼,火星子顺着轮胎边缘溅出来,在地面灼出转瞬即逝的红点。

岩石缝隙里的夜枭被这动静惊得扑棱棱飞起,翅膀带起的风卷着松针落下,砸在头盔上发出细碎的响。

它盘旋半圈,黄澄澄的眼睛在夜色里亮了亮,像是在打量这个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,随即拍着翅膀消失在更深的黑暗里。

远处巴中市的灯火被山雾滤得只剩朦胧的光斑,星星点点缀在墨色的天幕下,像谁把碎钻撒在了浸了水的黑布上,明明灭灭地跳着。

风从峡谷里钻出来,带着松脂的冷香和岩石的潮气,刮在脸上像细沙在蹭。

温羽凡摸出手机,屏幕的光在他眼底投出片冷白。

指尖悬在屏幕上方顿了顿,指腹的薄茧蹭过冰凉的玻璃,才点开霞姐的对话框。

编辑框里的光标一下下跳着,快得像他胸腔里擂鼓的心跳。

最终他指尖落下,敲出一行字:「已过三溪口,明日正午到苍溪」。

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,屏幕震了震,像块投入深潭的石子。

他清楚霞姐此刻正带着金满仓往京城赶,为了避开追踪,手机早该关了。

这条消息从来就不是给他们看的……

发送成功的提示音还没消散,山谷里就滚来一阵汽车引擎的低吼。

那声音起初像远处闷雷,渐渐变得清晰,带着金属摩擦的嘶鸣,却在前方某个弯道突然掐断,像头潜伏的巨兽悄无声息地藏进了黑暗,只留余震在空气里荡。

温羽凡重新扣上头盔,陈旧的皮革蹭着下颌,混着铁锈和汗渍的味道钻进鼻腔。

他故意拧了两把油门,摩托车引擎立刻爆发出撕裂空气的咆哮,排气管喷出的蓝烟在身后扯出扭曲的尾巴,震得悬崖边的碎石簌簌往下掉,砸在谷底的灌木丛里发出稀稀拉拉的响。

车头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下盘山公路时,观景台的指示牌在后视镜里缩成个模糊的黑点,「前方施工」的警示灯还在明明灭灭地闪,红黄绿三色交替着映在岩壁上,像死神眨动的眼睛。

轮胎碾过一枚尖锐的石子,迸出的火星腾空而起,照亮了路边的里程碑。

「k137+450」的数字被岁月磨得有些模糊,却在那瞬间的光亮里看得真切。

温羽凡反手摸了摸背后长条状的包裹,米袋包装下武士刀的轮廓硌着掌心,他嘴角勾起抹冷峭的笑,藏在头盔里,只有眼角的纹路透出几分锋芒。

行至一个急弯,他猛地压下车身,同时猛拧油门,后轮在柏油路上划出道漆黑的弧线,橡胶燃烧的焦味混着尘土扬起来。

扬起的碎石噼里啪啦砸在山壁上,惊得几只夜虫扑棱棱飞起来,撞在车灯的光柱里,像被点燃的灰烬。

这一夜,摩托车的车灯像柄不断挥舞的利剑,刺破了十七个隧道的黑暗。

隧道里的回声把引擎声放大了数倍,震得耳膜发麻,车身上的铁锈被颠簸得簌簌往下掉。

四十二处减速带被碾过时,车身腾起又落下,震得油箱里的汽油晃出白沫,连带着他的骨头都像在咯吱作响。

当天边泛起鱼肚白,黎明前的薄雾像纱幔漫过苍溪县界牌时,「东」字的笔画在初升的太阳下被镀上层金红,边缘的锈迹都透着暖意。

温羽凡摘下头盔,晨风吹乱他汗湿的头发,额前的碎发黏在皮肤上,带着露水的凉。

身后隐约传来汽车喇叭声,短促而尖锐,像猎人追踪猎物时吹响的号角,不远不近地吊着。

他眯起眼望向远处的山峦,青灰色的山脊在晨光里渐渐显露出轮廓,掌心的汗把车把浸得发滑——诱饵已经撒进了水里,那些闻着血腥味赶来的杀手,该浮出水面了。

……

温羽凡骑着那辆浑身都在“抗议”的二手摩托车钻进苍溪县城时,正午的日头正毒得像块烧红的铜饼,死死摁在中天。

阳光砸在柏油路上,蒸腾起一层扭曲的热浪,连空气都带着股灼人的焦味,吸进肺里像吞了口滚烫的铁砂。

摩托车像是散了架,后货架的铁皮被震得“哐当哐当”乱响,每颠一下,尾椎骨就跟着发麻,仿佛车肚子里藏了个上了发条的铁皮闹钟,永不停歇地敲打着骨头。

车把抖得厉害,手心被震得发麻,连带着视线都跟着跳,引擎的轰鸣里混着链条的“咔啦”声,活像头喘着粗气的老黄牛,每一步都在喊累。

十字街转角,那“老字号修车铺”的木牌在热风里晃得厉害,边缘的漆皮卷成了波浪,露出底下发白的木头。

牌上的千斤顶图案锈得快要看不清轮廓,只余下几道暗红色的铁痕。

“补胎打气,兼修电脑”那行字歪歪扭扭的,像是用钝刀刻上去的,末尾“兼修电脑”四个字被红漆狠狠划了个叉,红漆顺着木纹渗进去,倒比旁边的字更扎眼,活像块没长好的疤。

斑驳的木牌下头,铁丝上晾着块黑黢黢的抹布,滴滴答答往下掉机油。

油珠砸在青石板上,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子,慢悠悠地往外爬,引得两只绿头苍蝇在旁边打旋,时不时落上去舔舐两下。

“师傅,给这车做个大保健。”温羽凡一脚踢下支架,车身猛地一震,排气管在青石板上刮出刺耳的“吱啦”声,溅起几点暗红的漆皮,像掉了块痂。

车底突然“哐当”响了声,一个脑袋从车底探了出来。

修车匠的脸油光发亮,鼻尖沾着块凝固的机油,黑黢黢的,脸颊上还抹着两道油污,活脱脱一只刚从油缸里捞出来的花脸猫。

他眯着眼瞅了瞅摩托车,又抬眼打量温羽凡,喉结动了动,像是要把嘴里的烟味咽下去。

“你这车怕不是从废品站拖来的?”他抬手抹了把脸,把额前的汗和油污混在一起,在颧骨上画出道黑痕,语气里的嫌弃快溢出来了,“修这玩意儿还不如添点钱买辆新的,零件都快比车值钱了。”

温羽凡从口袋里摸出烟盒,边角被捏得有点皱。

他磕出两根烟,指尖夹着递过去,烟身还带着点体温。

“没事,您尽管修,多少钱无所谓,零件往好里换……麻烦赶赶时间,我傍晚来取。”

他说话时,眼角的余光扫过店铺角落那个蒙着灰的监控摄像头,镜头正对着门口。

嘴角不经意地勾了勾,露出半抹淡笑,阳光恰好斜斜切过来,落在他刻意扬起的半张脸上,把下颌线的轮廓照得清清晰晰。

修车匠接过烟夹在耳朵上,嘟囔着“真是花钱找罪受”,又钻回了车底,只留下两只沾着油污的解放鞋露在外面,随着扳手的动作轻轻晃悠。

温羽凡把双手插进风衣口袋,迈着闲散的步子往街心走。

他走得不快,肩膀随着步子微微晃,嘴角挂着点漫不经心的笑,活像个来县城闲逛的游客。

正午的阳光把他的影子拽得老长,贴在滚烫的青石板上,和挑着菜担的大妈、骑着电动车的学生、蹲在路边啃西瓜的老汉的影子挤在一起,倒也没显出半分突兀。

空气里飘着股勾人的香,是油炸的酥脆混着辣椒的辛香,顺着风缠上来。

温羽凡循着味拐进条小巷,巷口支着个蓝布棚子,底下摆着三张矮桌,一个穿花围裙的大嫂正站在油锅前翻春卷,金黄的春卷在油里“滋滋”冒泡,边缘炸得焦脆,捞出来时油汁顺着漏勺往下滴,在煤炉上溅起细小的火星。

棚子另一头,铁架上的烤肉串正滴着油,落在炭火上“噼啪”作响,肉香混着孜然味直往鼻子里钻。

旁边的铝盆里盛着豆花,嫩白的豆花上浇着红油、蒜泥和榨菜,颤巍巍的像块晃悠的嫩豆腐。

温羽凡拉开张塑料矮凳坐下,凳面被晒得发烫,他也不在意:“老板,每样都来一份。”

大嫂应着声,用竹筷夹起春卷往盘子里放,又麻利地翻了翻烤肉串,撒上一把辣椒粉。

温羽凡抓起春卷咬了一大口,酥脆的外皮在嘴里“咔嚓”裂开,里头的韭菜馅混着油香漫开来,烫得他微微咧嘴,却还是忍不住又咬了一口。

烤得焦香的肉串油汁顺着签子往下淌,他干脆举着签子往嘴里送,肥瘦相间的肉在齿间化开,孜然的香味裹着点辣意直冲头顶。

最后舀起一勺豆花,嫩得像抿了口云,混着红油的香滑溜溜滑进喉咙,连带着满身的燥热都散了大半。

他吃得酣畅,嘴角沾着点红油也没察觉,时不时发出两声满足的喟叹,引得旁边桌的大爷直瞅他,眼里带着点“这小伙子真能吃”的笑意。

逛到正街时,一家装潢精致的头盔店晃进了视线。

玻璃橱窗擦得锃亮,里头摆着各式各样的头盔,黑的、银的、带彩纹的,在灯光下泛着光。

温羽凡推门进去,风铃“叮铃”响了一声。

店员是个年轻姑娘,正低头玩手机,见有人进来忙站起来:“先生看看头盔?新款刚到的,轻量材质,通风还好。”

温羽凡的目光扫过货架,最后落在一个银灰色的头盔上。

头盔线条流畅,表面是磨砂质感,摸着很趁手,内衬是浅灰色的网布,看着就透气。

他拿起来掂量了两下,又试戴了一下,大小正好。

“就这个。”他付了钱,拎着新头盔出门,走到街角的垃圾桶旁。

那顶旧头盔塑料壳子黄得发脆,上面布满裂纹,边缘磕得坑坑洼洼,凑近了能闻到股呛人的烟味混着汗馊味。

温羽凡捏着旧头盔的系带,手腕一扬,“哐当”一声扔进了垃圾桶。

旧头盔撞在桶壁上弹了弹,滚到一堆废纸箱旁边。

路过的环卫工瞥了一眼,见是个破头盔,也没在意,推着车慢悠悠走了。

他拎着新头盔继续往前走,银灰色的外壳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。

风从街对面吹过来,掀起他风衣的一角,仿佛真要借着这顶新头盔,把过往那些沾满尘土与硝烟的痕迹,都轻轻掸掉似的。

……

按照常理,光天化日之下,杀手是不会轻易动手的。

正午的阳光把柏油路晒得发软,空气里浮动着麻辣烫的牛油香与梧桐叶的青涩气,穿校服的学生抱着冰汽水跑过,塑料瓶在手里晃出细碎的响……

这样的时刻,连吵架都显得不合时宜,更别说淬了寒光的刀刃。

然而当温羽凡左手拎着银灰色新头盔,踩着树荫在人行道上晃悠时,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流突然撞进鼻腔。

不是烤肉摊的孜然,也不是环卫工洒水车带起的土腥,而是种混合着廉价洗衣液与汗酸的味道,像块湿抹布猛地糊过来。

下一瞬,劲风已到眼前。

穿套头卫衣的青年像颗被弹射的石子,帽檐压得几乎遮住眼睛,冲锋的势头带着股不顾一切的狠劲。

就在两人距离缩到半臂的刹那,他藏在袖子里的手猛地弹出,一柄折叠匕首在阳光下划出冷亮的弧线,直刺温羽凡的小腹——那里是最柔软的要害,也是寻常人反应最慢的死角。

那瞬间空气仿佛被捏成了硬块。

卖冰棍的老太太摇着蒲扇的手顿在半空,电动车鸣笛的“嘀嘀”声卡在喉咙里,连街角大屏幕播放的促销广告都像是被按下了慢放键。

行人的喧闹突然退成模糊的背景音,只剩下匕首划破空气的“咻”声,尖锐得像根针要刺破耳膜。

温羽凡的步伐没丝毫停顿,甚至没低头看那柄刀。

风衣下摆随着步子轻轻扫过地面,带起几粒被晒得发烫的沙砾。

卫衣青年的瞳孔在那一秒缩成针尖。

指尖因用力而泛白,指节抵着匕首柄,骨头都在发颤。

他已经能想象刀刃没入皮肉的滞涩感,想象那一千万悬赏化作存折上的数字。

他的嘴角不受控制地疯狂上扬,喉咙里涌上野兽般的嘶吼,却在舌尖被硬生生憋成个破风箱似的抽气声:“成……成功了!一千万是我的了!”

“算了吧,兄弟。”温羽凡的声音像片羽毛擦过青年耳畔,带着点惋惜,尾音被风吹得散了些,“这笔钱不是你能挣的。”

两人错身的刹那。

“滋……”

不是皮肉被刺穿的闷响,而是金属被强行弯折的脆响,像有人用手生生掰断了钢筋。

卫衣青年的笑容僵在脸上,狂喜瞬间被冻结。

他下意识低头,匕首还攥在手里,却连半星血迹都没沾。

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,那柄早上刚磨过的匕首尖,此刻正以一个诡异的九十度角弯着,寒光褪去的地方泛着青黑,像根被随手掰弯的铁丝,连最锋利的刃口都卷成了锯齿状。

冷汗“唰”地从后颈淌下来,顺着脊椎沟钻进衣领,把卫衣里子浸出片深色。

双腿突然像灌了铅,膝盖发软得要跪下去,手里的匕首再也攥不住,“当啷”一声砸在滚烫的地面上。

金属与柏油碰撞的瞬间,迸出几粒细碎的火星,像垂死的萤火虫闪了闪就灭了。

他僵在原地,帽檐滑到鼻尖,露出张满是青春痘的脸。

路人谁也没多看他一眼:提着菜篮的大妈正念叨着猪肉涨价,扎羊角辫的小女孩举着棉花糖跑过,糖丝在阳光下拉出透明的线,连骑电动车的外卖员都只是按了声喇叭,绕过他继续往前冲。

温羽凡的背影已走出三米远,银灰色头盔在臂弯里轻轻晃,风衣下摆扫过一个丢弃的矿泉水瓶,瓶身滚了滚,滚到了马路上,又被路过的汽车轮胎压得扁平。

他混在涌动的人潮里,步频不快不慢,像滴墨融进清水,没留下半点痕迹。

只有路边的梧桐树还在沙沙作响,叶片被风掀得翻转,露出背面灰白的绒毛,仿佛刚才那三十秒的惊心动魄,不过是夏日午后一场被阳光晒化的荒诞梦。

午后的阳光确实像融化的蜜糖,稠稠地淌过苍溪县城的大街小巷。

透过枝叶交错的梧桐冠,碎金似的光斑在温羽凡肩头跳荡,顺着他黑色风衣的褶皱滑下来,在地面拼出流动的图案。

新头盔的磨砂质感蹭着掌心,带着点机器切割后的冷意,倒和这暖烘烘的天气形成奇妙的平衡。

他在街心公园的长椅上坐下,木质椅面被晒得微微发烫,像块温吞的烙铁贴在后背上。

不远处的喷泉池里,几个小孩正用网兜捞蝌蚪,塑料凉鞋踩过水洼,溅起的水珠在阳光下亮成星子。

卖氢气球的老汉推着三轮车走过,“叮当”的铜铃声混着蝉鸣漫过来,把空气泡得软软的。

温羽凡合上眼,任由风掀起额前的碎发。

风里有青草的淡香,有远处花店飘来的玫瑰甜,还有老太太扇子里摇出的薄荷味,像只无形的手,轻轻揉着他紧绷的太阳穴。

呼吸渐渐变得绵长,胸腔起伏的节奏和着喷泉滴落的“嗒嗒”声,在这人声鼎沸的角落里,圈出一小块独属于他的宁静。

他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跳撞在肋骨上的声音,平稳得像公园那座老摆钟,滴答,滴答,计算着日光西斜的速度。

当夕阳把天边的云絮染成一捧瑰丽的橘红时,温羽凡的睫毛颤了颤,缓缓睁开眼。

睫毛尖还沾着细碎的金芒,那是夕阳透过梧桐叶隙漏下的光斑,随着他眨眼的动作,像星子般簌簌坠落。

他在长椅上舒展四肢,指节、腕骨、腰椎依次发出“咔嗒”轻响,像台久未润滑的机器重新活络起来。

阳光晒得后背微微发烫,他伸了个懒腰,手臂举过头顶时,风衣下摆被风掀起一角,露出里面浅灰的打底衫。

腹中突然传来一阵空落落的钝响,像有只小兽在轻轻啃噬——是饿了。

这才惊觉,从午后坐到此刻,太阳已悄悄爬过了西山顶。

他站起身,拍了拍沾着草屑的裤腿,循着空气里飘来的香气往街心走。

路边的摊贩正忙着收摊,烤红薯的焦香混着麻辣烫的牛油味漫过来,勾得人胃里直打鼓。

他拐进条窄巷,尽头有家挂着“老街小炒”木牌的馆子,塑料棚下的圆桌旁坐满了食客,猜拳声、碰杯声混着油锅“滋啦”的爆响,热闹得像团烧旺的火。

“老板,来份毛血旺,再来个辣子鸡。”温羽凡拉开张塑料凳坐下,凳面被晒得发烫,他也不在意。

很快,红亮的毛血旺端上桌,鸭血、黄喉、午餐肉浸在翻滚的红油里,撒着翠色的蒜苗;

辣子鸡堆得像座小山,鸡丁裹着焦脆的糖衣,埋在通红的辣椒里。

他拿起筷子,夹起块鸭血送进嘴里,麻辣的汤汁瞬间在舌尖炸开,烫得他微微咧嘴,却停不下来。

汗珠顺着下颌线滚进衣领,辣得舌尖发麻时,就灌口冰啤酒,泡沫顺着嘴角溢出来,混着汗珠滴在桌布上,洇出小小的湿痕。

直到胃里被填得满满当当,连呼吸都带着股麻辣的鲜香,残留的倦意才被彻底驱散。

暮色像块浸了墨的绒布,从天边慢慢铺下来。

先是街角那盏老路灯“滋啦”一声闪了闪,暖黄的光瀑般倾泻下来,接着沿街的灯柱像被唤醒的星辰,次第亮起。

温羽凡拍了拍鼓胀的肚子,慢悠悠往修车铺走。

他的影子被路灯拉得丈余长,与梧桐叶影交叠,像幅不断流动的墨画。

风卷着落叶掠过脚边,影子的边缘就晃出参差的齿痕,等风停了,又慢慢舒展开来,缠着树影的枝桠,显得格外神秘。

修车铺的铁门还带着午后的余热,手掌贴上去时,能感到晒透的温度,像块被遗忘在灶上的烙铁。

门“吱呀”一声被推开,里头的景象让温羽凡挑了挑眉。

那辆二手摩托车像换了副筋骨。

外壳的斑驳旧痕还在,锈迹在暮色里藏成深浅不一的斑,但新换的链条泛着幽蓝冷光,手指轻轻一碰,转动时带着金属特有的“沙沙”声;

轮胎纹路里嵌着的木屑还带着松木的浅黄,显然是刚从修车铺后院的木料堆里沾来的;

轮毂缝隙里的泥垢被冲得干干净净,露出底下青灰色的铁骨,连辐条都透着清爽。

温羽凡抬起脚,踢了踢金属支架。

“当”的一声脆响,利落得像敲在空罐上,再没有先前那种拖沓的“哐啷”杂音。

他满意地点点头。

“五千。”修车匠正用油污的抹布反复擦着手,指缝里的机油在晚霞里折射出虹彩,像沾了把碎钻。

他说着话时,喉结上下滚动,眼神里藏着点试探——毕竟五千块对这破车来说确实不菲:“化油器拆下来泡了三遍,用煤油涮的;刹车片换的进口货,你听听这动静……”他拿起扳手敲了敲刹车片,发出“铛”的闷响。

没等他说完,温羽凡已经掏出手机,对着墙上贴着的收款码扫了扫。

“滴”的到账提示音刚落,他收回手机,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:“钱过去了,有劳您了。”

“呃,这……”修车匠攥着抹布的手僵在半空,嘴里的话全堵了回去。

他原本还准备了套“一分钱一分货”的说辞,甚至想好了对方要是砍价该怎么应对,可温羽凡这爽快劲儿,倒让他心里发慌。

粗糙的脸上泛起层不自在的红,指尖无意识地绞着抹布,竟莫名生出点想退些钱的念头。

然而,温羽凡已经利落地跨上摩托车。

黑风衣下摆扫过新换的坐垫,发出“窸窣”轻响。

新头盔扣在头上,磨砂表面映着路灯的光斑,像蒙了层碎银。

他拧动油门,引擎的轰鸣比来时沉厚了许多,像头刚睡醒的猛兽,震得路边的碎石“簌簌”往下掉。

车尾灯在暮色里划出道红痕,转眼便拐过街角,只留下一阵被风卷走的汽油味,和修车匠愣在原地的身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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