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铛啷啷——”
血红色的武士刀从岑玉茹无力的手中脱手,在布满碎石的青石板上弹起半尺高。
锋利的刀刃与粗糙的石面剧烈摩擦,迸出一串细碎的火星,像濒死的萤火虫般在空中划出转瞬即逝的弧线。
刀身翻滚着撞向货箱棱角,又“哐当”一声反弹出去,最终斜斜卡在积灰的墙角,金属表面沾满灰褐色的尘屑,连原本那抹妖异的血色都被覆盖成暗沉的红,像极了岑玉茹此刻涣散的瞳孔。
“咳……咳咳!”岑玉茹蜷缩在地上,剧烈的咳嗽让她整个胸腔都在震颤。
一口暗红的血沫从嘴角涌出,顺着下巴的弧线滴落,在青石板上砸出点点腥甜的印记,很快又被她挣扎的动作蹭成模糊的血痕。
她抬手想按住剧痛的胸口,却发现指尖早已被碎石磨得血肉模糊,混杂着灰尘凝成暗红的痂。
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。
“踏——踏——”
那声音绝非普通的行走,而是皮靴快速碾过血渍与碎木屑的混合声响。
每一步落下,都伴随着沉闷的碾压声,仿佛有重锤在敲击每个人的神经。
仓库里的空气仿佛被这脚步声压缩成粘稠的浆糊,连漂浮的尘埃都像是被冻住,在阳光透过破窗的光柱里凝滞不动。
温羽凡的身影出现在货箱转角,玄色劲装的下摆还在滴着血,眼底翻涌的幽蓝电弧尚未完全褪去。
他盯着地上挣扎的岑玉茹,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喘息:「睚眦之怒」的时限正在倒计时,方才躲开致命刀弧、绕到身后那一记重拳,已经用掉了整整两秒。
剩下的二十八秒,不仅要彻底解决眼前的女人,还要冲破那些潜藏在阴影里的杀机。
他的靴底碾过一块锋利的金属片,发出刺耳的“吱呀”声,这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,竟比传说中阎罗殿的催命锁链更让人头皮发麻。
岑玉茹猛地回头,看清温羽凡眼中那抹毫无温度的杀意时,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。
她想撑着地面站起,腰腹却传来撕裂般的剧痛——方才那记重拳直接让她的腰椎错了位。
右腿还能勉强屈伸,左腿却像灌了铅般沉重,稍一发力便疼得眼前发黑。
“救我!快救我!”她突然扯开嗓子嘶吼,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尖利,“我若死了,岑家绝不会放过你们!一个个都得给我陪葬!”
嘶吼间,她运起内劲二重的气劲灌注指尖,指甲深深抠进青石板的缝隙里。
碎石被硬生生掀起,指缝间渗出的鲜血染红了石面,却丝毫不见减速。
猩红的长裙裙摆被地面的铁屑勾出一道道破口,露出的小腿上布满擦伤,可她爬行的速度竟快得反常,像条被逼入绝境的毒蛇,在地上划出扭曲的血痕。
温羽凡瞳孔微缩,脚下发力追上去。
可岑玉茹的爬行路线毫无规律,时而突然变向,时而借着货箱遮挡身形,时而向他抛来碎石妨碍,竟让他一时难以近身。
仓库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,混杂着岑玉茹长裙上沾染的玫瑰香水味,形成一种诡异而压抑的气息。
“你们都聋了吗?!”岑玉茹突然转向仓库深处的阴影,嘶吼声带着破风箱般的杂音,“给我杀了他!杀了这个杂碎!”
她的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炸开,回声撞在铁皮货箱上,震得那些藏匿在暗处的身影微微一动。
“还有
25秒……20秒就得走!”
温羽凡的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攥紧,每一次搏动都撞得肋骨生疼。
他大步追赶着在水泥地上扭曲爬行的岑玉茹,靴底碾过地上的碎石,发出“咯吱”的脆响,像在为这场倒计时敲着丧钟。
视线里,岑玉茹猩红的裙摆被粗糙地面磨出破口,露出的小腿上渗着血珠,却仍像条濒死的毒蛇般疯狂扭动——她在拖延时间,而他最缺的就是时间。
系统的对话框仿佛还在眼前晃悠:「睚眦之力每次启用持续三十秒,冷却期间一分钟内,宿主将陷入全身肌无力状态。」
“肌无力……”温羽凡喉间溢出一声低喘,指尖因用力而泛白。
他不敢想象那场景——若是浑身瘫软如泥,别说对抗追兵,恐怕连站都站不稳,届时岑家的刀会像切豆腐般剖开他的喉咙。
必须在五秒内追上她。
他脚掌发力,每一步都在水泥地上踏出浅痕,耳边风声呼啸,却盖不住岑玉茹指甲抠抓地面的刺耳声响。
二十秒的逃生时间本就捉襟见肘,多耽搁一秒,就意味着离死亡近了一分。
“杀啊!”
然而就在这时,暴喝声突然炸响,震得仓库顶部的积灰簌簌坠落。
岑家的手下终于反应过来了……
从岑玉茹的嘶吼到他们行动,其实只隔了不到三秒,但对于训练有素的死士来说,这已经算迟滞了。
梁柱后腾起的幽影带起破风的锐响,货箱缝隙里窜出的暗芒闪着森冷的光。
二十一道黑影如夜枭扑食,九环刀的铁环撞击声“哗啦”作响,刀身映出的寒光遮天蔽日;
软鞭在空中绷成直线,撕裂空气的尖啸像毒蛇吐信,缠向温羽凡的四肢。
劲风骤然掀起,卷起地上的灰尘与木屑,在昏暗的仓库里翻涌成呛人的灰雾。
温羽凡被这股气浪掀得脚步稍稍一缓,眼角的余光瞥见最前方的刀手已暴冲而至,九环刀带着凌厉的风声直劈面门,铁环撞击声混着他粗重的喘息,像催命的鼓点在耳边炸开。
“不妙,追不上了!”
温羽凡心头猛地一沉,下意识想转身先突围——若是被这些人缠住,别说杀岑玉茹,恐怕连撑过三十秒都难。
但下一秒,他的瞳孔骤然收缩,眼底闪过一丝狠厉的锐光。
“不,这样更好!”
他缺的是时间,是速战速决的机会。
这些人若是分散藏匿,他得一个个去找,时间早就耗尽;
可现在他们扎堆扑上来,反倒成了送上门的靶子!
温羽凡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冷笑,左手突然闪电般探出。
五指修长,却稳如铁钳,竟在九环刀距面门不足三寸时,生生捏住了锋利的刀刃!
“嗤——”
指尖与刀刃相触的瞬间,火星迸溅,冰冷的金属触感刺得指尖发麻,甚至能感觉到刀刃在掌心里微微震颤。
那刀手显然没料到他敢徒手接刀,愣神的刹那,温羽凡的右手已如灵蛇出洞,轻飘飘地按在了他的胸口。
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,只有一声沉闷的“嘭”。
那刀手的瞳孔骤然放大,仿佛被无形的雷霆劈中,整个人像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。
后背重重撞在石柱上,发出“咚”的闷响,一口暗红的血箭从他口中喷涌而出,在空中划出一道猩红的弧线,溅落在青灰色的水泥地上,晕开大片刺目的湿痕。
余下的二十人还没从这惊骇中回过神,温羽凡已化作一道鬼魅的残影欺身而上。
他的掌沿劈落时带着呼啸的风声,像开山巨刃劈开虚空,落在一人的脖颈上,只听“咔嚓”一声脆响,那人便软倒在地;
肘尖前顶时迅猛如重锤,撞在另一人的胸口,肋骨断裂的声音混着他的惨叫,在仓库里回荡。
几乎是一秒一人。
刀枪很快散落满地,淌血的躯体横七竖八地堆叠着,温热的鲜血顺着石板缝隙蜿蜒流淌,在温羽凡的靴底汇成一条暗红的溪流。
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,混杂着灰尘的土腥气,呛得人喉咙发紧。
温羽凡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,下手狠辣决绝,没有半分留情。
他想起金满仓那张血肉模糊的脸,想起照片里那只踩在他后背上的黑色皮靴,想起自己立下的誓……
“每一个碰过他的人,都要拿命来填。”
此刻,他这句誓已经确实的得到了实践。
最后一名岑家手下重重栽倒时,仓库里浓稠的血腥味几乎要凝成实质。
温羽凡垂在身侧的手还保持着出掌的姿势,指节泛白,指尖却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——那不是恐惧,而是极致力量宣泄后的空茫。
三十秒前如海啸般席卷四肢百骸的睚眦之力,此刻已像退潮般褪得干干净净,只在筋骨间留下密密麻麻的酸麻。
他甚至能清晰听见自己牙关打颤的轻响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扯动肺腑的灼痛,仿佛有团火在胸腔里慢慢熄灭,只余下冰冷的灰烬。
但他不能倒。
一分钟。
只要撑过一分钟,等这该死的肌无力过去……
温羽凡强行绷紧膝盖,将身体的晃动感压到最低。
眼角的余光扫过不远处的岑玉茹,那女人蜷缩在地上,猩红的裙摆被血渍浸成深褐,可那双看向他的眼睛里,依然藏着内劲二重武者特有的锐利。
哪怕此刻她腰椎错位,左腿几乎无法动弹,但温羽凡知道,如果让她看出自己的虚弱,下一刻便是自己的死期。
他必须虚张声势!
“就这点能耐?”他刻意让声音穿透胸腔,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冷硬,每一个字都砸在满地血泊里,“一群乌合之众。”
说话时,他缓缓抬起下巴,视线从岑玉茹扭曲的肢体上碾过,像在打量一件毫无价值的垃圾。
“岑家,不过如此。”
尾音落下的瞬间,他清楚看见岑玉茹的肩膀猛地一颤。
那女人死死咬住下唇,原本想撑着地面站起的动作骤然僵住,眼底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惧——她果然被唬住了。
温羽凡刚暗暗松了半口气,后背却有更冷的汗渗出来。
肌肉的酸软感正顺着脊椎往上爬,手指连握拳的力气都快没了,更在不受控制的颤抖……
然而岑玉茹却早被吓破了胆,看不出温羽凡的虚实,不,她是根本连看都不敢去看。
她甚至放弃了站起的尝试,像条被踩中七寸的毒蛇,手脚并用地往仓库深处爬去。
磨破的裙摆勾住地上的铁屑,发出细碎的“嘶啦”声,染血的指尖抠进青砖缝隙,每一次发力都伴随着指甲断裂的轻响,血珠顺着砖纹蜿蜒,在地上拖出一道扭曲的红痕。
温羽凡看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血痕,心刚要落下,却猛地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。
“陈天宇……陈天宇!快来救我!”
岑玉茹的嘶吼突然炸响,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,尾音带着破风箱般的漏气声。
她仰着头,染血的脸在晨光里显得格外狰狞,那双原本盛满傲慢的眼睛此刻瞪得滚圆,瞳孔里迸出的求生欲几乎要将空气烧穿。
“陈天宇”三个字从她喉咙里挤出来时,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,仿佛是从地狱里拽出来的救命稻草:“我要是死了,你全族都得给我陪葬!”
温羽凡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住了。
寒意从尾椎骨猛地窜上后颈,激起一片细密的鸡皮疙瘩。
他甚至能感觉到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,像被冰冷的刀锋扫过。
怎么把他忘了?
那个摇着乌木折扇,站在光亮与阴影交界处的男人……
“该死。”他喉间溢出一声破碎的呢喃,才惊觉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,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,带着刺骨的凉意。
此刻他的双腿像灌了铅,每一寸肌肉都在叫嚣着疲惫,别说提气发力,就连维持站立的姿势都得靠着一股狠劲硬撑。
手腕软得像没了骨头,方才捏碎刀刃的力道消失得无影无踪,指腹甚至连一点力气都聚不起来。
如果陈天宇现在从阴影里走出来……
温羽凡不敢深想。
他仿佛已经看见那柄乌木折扇带着破空声袭来,扇骨划过喉咙时的冰凉触感,或是对方只需轻轻一推,自己就会像那些岑家手下一样,软倒在这片血泊里。
不,甚至不需要陈天宇亲自动手。
仓库角落里随便哪个藏着的小卒,此刻只要提着刀走出来,都能轻易割开他的喉咙。
他死死盯着岑玉茹爬行的方向,视线却不受控制地扫向仓库各处的阴影……
货箱后、梁柱旁、锈蚀的铁架阴影里……
每一处黑暗都像是张开的血盆大口,随时可能扑出致命的杀机。
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,秒针的滴答声在脑海里轰鸣,与胸腔里微弱的心跳声交织成催命的鼓点。
下一刻,阴影里转出个白色的身影,月白西装的衣摆随着步伐晃动,带起细小的灰雾在晨光里翻滚。
陈天宇握着乌木折扇的手指轻轻蜷起,扇面斜斜掩住唇角,一声轻咳从扇后溢出,带着刻意拿捏的温吞。
躬身时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往下滑了半寸,露出镜片后那双藏着狡黠的眼,瞳孔在光线下亮得像淬了油的刀锋。
“夫人莫喊了,”他的声音裹着三分歉意七分虚伪,尾音拖得长长的,像戏台上小生的念白,“温先生神功盖世,在下这点微末道行……实在力有不逮啊。”
“浑蛋!”岑玉茹的嘶吼像被踩碎的玻璃,尖锐得刺人耳膜。
她染血的指甲狠狠抠进青砖缝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,血珠混着灰褐色的泥土从指缝挤出来,在地上洇出星星点点的红。
“我定要陈家上下鸡犬不留!”
陈天宇忽然歪了歪头,左眼眉梢挑得老高,像听到什么趣闻的孩童。
“啪”的一声,折扇在掌心展开,素白的扇面挡住半张脸,只露出嘴角那抹意味深长的笑:“哎?夫人方才说的是‘陈’家……还是‘岑’家来着?”他故意拖长了字音,舌尖在齿间打了个转,“这字音听着竟有些像……呵呵……”
笑声在空旷的仓库里荡开,撞在铁皮货箱上反弹回来,变成细碎的嘲讽。
时间在这剑拔弩张里像凝固的糖浆,缓缓往下坠。
三十秒,温羽凡能清晰数出自己胸腔起伏的次数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的灼痛;