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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5章 雨一直下

他张了张嘴,想说些什么,最终却只是把伞往前递了递,语气里添了几分恳切:“那带把伞吧,这雨有些大。”

“不用。”温羽凡的回答依旧简短,目光已经投向了街面。

司机的眉头微微蹙起,眼底掠过一丝诧异。

他跟着周家做事多年,见惯了族里人对风雨的避忌,从未见过有人甘愿在这样的瓢泼大雨里徒步。

可他终究没再多问,只是默默合上伞,伞面“唰”地一声收拢,雨水顺着伞骨淌下来,在脚边积成一小滩水洼。

他退到轿车旁,轻轻拉上车门,他最后望了一眼温羽凡的背影。

那道身影正一步步走进雨里,像要把自己彻底交给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。

街道早已成了水流的天下。

雨水砸在柏油路上,溅起半尺高的水花,汇成一道道浑浊的溪流,顺着路沿石蜿蜒而下,发出“哗哗”的声响,像无数条奔涌的小蛇。

远处的公交站台下,几个避雨的路人正踮着脚张望,伞与伞之间的缝隙漏下的雨丝,在他们肩头织成细密的网。

温羽凡抬脚走进雨幕的刹那,豆大的雨点便狠狠砸了下来。

先是落在他的发梢,顺着额前的碎发滑进眼眶,带着冰凉的刺痛;

紧接着便铺天盖地地罩下来,砸在衬衫上,发出“噼啪”的脆响,像无数只手在用力拍打。

不过片刻,他的黑发就被淋得贴在头皮上,水珠顺着下颌线往下淌,在脖颈处汇成细流,钻进衬衫领口,把那身熨帖的黑色布料浸得透湿,紧紧贴在背上,勾勒出脊椎凸起的轮廓,像一串沉默的惊叹号。

他却仿佛毫无知觉。

脚步没有丝毫停顿,每一步踩在积水里,都溅起大片水花,打湿了深色长裤的裤脚,又很快被新的雨水覆盖。

狂风卷着雨丝,像无数根细鞭,抽在他的脸上、手臂上,生疼生疼的,可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。

睫毛上挂着的水珠被风吹得晃动,他望着前方被雨雾笼罩的路口,眼神亮得惊人,像是在浓雾里找到了唯一的光源。

“前路是狂风暴雨又怎么样?”他在心里默念,牙关咬得发紧。

方才在书房里听到的话语,此刻正像潮水般在脑海里翻涌。

杨家灭门的血腥味,新神会宗师境强者的碾压,家主那句“庙小遮不住风雨”的叹息……

这些画面与凤栖花苑的断壁残垣重叠在一起,小智举着蛋糕的笑脸在瓦砾堆里模糊,周新语染血的围裙被雨水泡得发胀。

仇恨像团火,在他胸腔里熊熊燃烧,连带着被雨水浇透的身体都泛起灼热的疼。

他知道新神会的强大,知道自己此刻的力量如同螳臂当车……

可那又怎样?

那些刻在骨头上的名字,那些埋在瓦砾下的承诺,早已成了他前行的唯一坐标。

雨水顺着脸颊滑落,在下巴尖聚成水珠,一滴滴砸在胸前。

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,只觉得那液体流过嘴角时,带着一丝咸涩的苦。

他的身影在空旷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单薄,湿透的衬衫贴在身上,像一层沉重的铠甲,可他的步伐却越来越稳,每一步都踩得坚定,仿佛要在这被雨水淹没的大地上,踩出属于自己的脚印。

风更急了,卷起路边的落叶,打着旋儿撞在他的腿上。

他的脚下飞溅的水花!

那水花像是在替他呐喊,替他对抗着这漫天的风雨,对抗着那看似无法撼动的命运。

他就这样走着,穿过积水的路口,走过挂着水珠的商铺,任由雨水冲刷着脸颊,冲刷着那些藏在眼底的伤痕与执拗。

前路依旧被雨雾笼罩,看不清尽头,可他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犹豫。

因为他知道,这条布满荆棘的路,他必须走下去。

哪怕风雨如刀,哪怕孤身一人,哪怕要与整个世界为敌!

只要能靠近那个叫“新神会”的名字,只要能让那些逝去的人安息,他便无所畏惧。

雨还在下,把整个世界都泡在一片潮湿的寂静里。

只有温羽凡的脚步声,在空旷的街面上反复回响,坚定得像一句永不更改的誓。

早上十点的阳光斜斜切进“夜色”夜店的玻璃门,在地板上投下几道长短不一的光斑。

吧台后的酒柜还亮着暖黄的灯带,瓶身标签上的水珠折射出细碎的光,昨夜狂欢留下的玻璃杯倒扣在吧台上,边缘还沾着淡金色的酒渍。

霞姐刚从二楼休息室下来,松垮的黑色卫衣袖口卷到小臂,露出缠着绷带的右臂——石膏边缘的纱布被她睡得有些歪,左肩下意识地往回收,像是怕牵扯到伤口。

她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,脚趾蜷了蜷,才慢吞吞地挪到吧台前,捞过圆凳坐下。

未受伤的左手支着下巴,指腹无意识地蹭过吧台上的木纹。

视线漫无目的地扫过舞池区,那里的镜面地板还映着天花板上旋转的

dis球残影,像撒了一地碎星。

近来总这样,前一秒还在算酒水库存,后一秒思绪就会飘到其他地方:温羽凡猫着腰躲闪时露出的腰侧;他爬防护栏时肩胛骨滑动的弧度;还有庆功宴上被金满仓起哄时泛红的耳尖……

“啧。”她忽然抬手按了按太阳穴,卫衣帽子滑下来遮住半张脸,露出的嘴角却悄悄翘了翘。

就在这时,“吱呀”一声轻响从门口传来。

那声音细得像羽毛扫过耳膜,却让霞姐浑身一僵。

她慢吞吞地转过头,乱糟糟的头发垂在眼前,含糊不清地嘟囔:“谁啊,这么早!还没开门呢。”

话音未落,看清来人的瞬间,她支着下巴的手“啪”地掉在吧台上。

温羽凡就站在门廊的阴影里,黑色衬衫湿透了,贴在身上勾勒出脊椎凸起的轮廓,像串沉默的惊叹号。

水珠顺着他的发梢往下淌,在锁骨处汇成细流,又钻进领口,把第三颗纽扣泡得发涨。

他脚边的地板已经洇开一小片深色,每呼吸一次,胸口就起伏着往下滴水,连眼睫上都挂着晶莹的水珠,眨眼睛时簌簌往下掉。

“哎呀,楼哥你怎么弄成这副模样了?”霞姐猛地从凳子上弹起来,卫衣下摆扫过吧台,带倒了一个空酒瓶,“哐当”声在空荡的店里格外响。

她顾不上去扶,光着脚就往门口跑,地板的凉意从脚底窜上来,却没让她慢半分:“你早上不是去见大伯了吗?”

温羽凡望着她跑过来的样子,嘴角牵起个浅淡的弧度,水珠顺着下颌线滴在衬衫上,晕开更深的痕。

他双脚钉在门口的防滑垫上,像是怕带进半点泥水,声音带着被雨水泡过的潮湿:“嗯,见过了。”

“见过了也不能淋成这样啊!”霞姐跑到他面前才发现,他裤脚还在往下淌水,皮鞋缝里都往外冒水珠。她急得直跺脚,转身就要往吧台跑,“我去拿毛巾!还有吹风机,你这样会感冒的!”

就在这时,她的手腕突然被攥住了。

温羽凡的手指冰凉,带着雨水的湿意,指腹蹭过她手腕内侧的皮肤时,像块冰滑过炭火。

霞姐浑身的动作都顿住了,后颈的热气“腾”地往脸上涌,连耳尖都烧了起来。

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掌心的薄茧,还有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的指节——这是他第一次主动碰她。

“楼哥今天怎么这么主动了……”她暗自咬了咬下唇,心跳得像要撞破肋骨,连呼吸都放轻了,生怕惊扰了这突如其来的亲昵。

温羽凡看着她泛红的耳根,喉结轻轻滚了滚,松开了些力道,却没放手:“霞姐,不用了,我跟你说个事情。”

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半分,有种奇异的沉静。

霞姐慢慢转过身,睫毛因为紧张而轻轻颤动。

阳光恰好落在她眼底,把那点期待照得透亮:“他是不是要说庆功宴上没说完的话?还是……”

她偷偷抬眼,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瞳孔里,慌忙又低下头,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。

“难道他想……嘿嘿……”她指尖蜷缩起来,攥着卫衣的衣角,连脚趾都蜷成了团,满心等着那句藏了许久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。

然而,温羽凡只是垂着眼,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雨珠,神色平静得像结了层薄冰的湖面。

他喉结轻轻滚了滚,指尖无意识地蹭过湿透的衬衫下摆,才缓缓开口:“霞姐,有件事我得跟你道歉。实际上我不叫金满楼,我真名叫温羽凡。”

霞姐先是眨了眨眼,长长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颤了颤,显然没料到会是这话。

她愣了半秒,随即“噗嗤”笑出声来,眼角的梨涡盛着吧台顶上的暖光,亮得晃眼:“什么嘛。我早就说满仓哥那谢顶的脑门看着比你大好几岁,偏偏一口一个‘大哥’喊得亲热,原来你们压根不是亲兄弟啊。”

她捂着嘴笑出声,肩头微微耸动:“呵呵……这下可算把谜题解开了。那我以后不叫你楼哥,该叫你凡哥喽?”尾音带着点俏皮的上扬,仿佛这身份的转变不过是换了个顺口的称呼,压根没往心里去。

温羽凡抬眼望了她一瞬,眸底像落了片雨云,轻轻点了点头:“随你,都可以。”

话音刚落,他突然像是被喉咙里的寒气呛住,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。

那咳嗽声又急又重,胸腔像是被只无形的手攥住,每一次震颤都带着撕裂般的疼,连带着他的肩膀都跟着不住颤抖,额角的青筋突突跳动,脸色在夜店的暖光下泛出不正常的苍白。

霞姐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,眉头“唰”地拧成个疙瘩。

“凡哥!你怎么了?”她急忙往前凑了半步,伸手想去扶他的胳膊,指尖刚要碰到他的衣袖又猛地顿住,像是怕碰碎了什么,“是不是淋雨着凉了?快!我去给你拿干净衣服,再烧壶姜茶……”语速快得像蹦豆子,眼里的担忧几乎要漫出来。

温羽凡一边咳一边摆了摆手,声音被咳得支离破碎,带着气音:“不……不是着凉……咳咳……是旧疾……”他缓了口气,胸口的闷痛稍减,才继续道,“这正是我要跟你说的事……咳咳……我治这病的药前几天吃完了,想跟你请几天假,出去寻药……”每说几个字就要被咳嗽打断,听着虚弱得像风中残烛。

霞姐想也没想就点头,手还悬在半空没放下:“请几天?多久都行!凡哥,要不我现在就陪你去医院?川府最好的中西医我都认识,我带你去……”语气里的急切藏不住,恨不得立刻拽着他往外走。

温羽凡却缓缓松开了她的手,直起身摇了摇头,呼吸还带着未平的喘息:“我这病……医院治不了。得离开川府城,去川中山里找一位高人。”

“山里?”霞姐的眼睛倏地瞪大了,下意识地抓住他的手腕,指腹因为用力而泛白,“咱们这边的山多险啊,去年还有采药人被黑熊伤了腿,你一个外乡人怎么找?路都认不清!”她的声音里带着急,眼神却透着股执拗,“我跟你一起去,我熟路,小时候常跟着我爸去山里采野笋。”

温羽凡又咳了几声,气息慢慢匀了些。

他轻轻挣开霞姐的手,指尖触到她掌心的温度,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下,却还是硬起心肠:“不用。我手里有地图,还有高人给的定位坐标,找起来不难。”

霞姐却不依,微微嘟起嘴,伸手拽住他的袖子轻轻晃了晃,语气里带了点撒娇的意味:“凡哥,我反正店里也没什么事,闲着也是闲着,就让我陪你去吧?路上也好有个照应。”

然而,温羽凡的脸色却在这一刻陡然沉了下去,像被暴雨冲刷过的青石,冷得没有一丝温度。

然而,温羽凡的脸色却骤然沉了下去。方才还带着几分隐忍的眼神瞬间冷得像淬了冰,连嘴角的弧度都硬邦邦的。

“不,你不可以跟来。”他的声音里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,像块砸在地上的冰,“满仓那边……就拜托你多照看了。”

话音未落,他猛地甩开霞姐还拽着袖子的手。

那力道大得让她踉跄了半步,指腹瞬间传来火辣辣的麻,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抽了一下。

没等霞姐反应过来,温羽凡已经转过身,一头扎进了门外如注的暴雨里。

雨点砸在他湿透的背影上,发出密集的“噼啪”声,不过几秒,那道身影就被白茫茫的雨幕彻底吞没,连最后一点轮廓都模糊成了水汽。

霞姐僵在原地,方才还带着期待的脸上,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。

她张了张嘴,喉咙里像是堵着团湿棉花,半个字都吐不出来。

满心盼着的温情告白没等来,落在耳边的,却是这般冷硬决绝的告别。

大脑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,一片空白。

她就那么站着,眼神空洞地望着门口那片被雨水模糊的玻璃,连手指什么时候蜷起、指甲掐进掌心都没察觉。

心里像被掏走了一块,空落落的疼,满是密密麻麻的疑惑:明明昨天夜里还在街角听她说话,明明庆功宴上还笑着碰杯,怎么转眼就变得这么陌生?

门外的暴雨还在倾泻,雨水顺着屋檐淌下来,在脚边积成小小的水洼,映出她茫然的影子。

可霞姐什么都听不见了,耳朵里嗡嗡作响,反复回荡着温羽凡那句“你不可以跟来”,冷得像冰锥。

手心还残留着他掌心的凉意,与方才被甩开时的灼痛绞在一起,顺着血管往心脏钻。

她缓缓抬起手,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指尖,忽然觉得那道消失在雨幕里的背影,像是这辈子都抓不住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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