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霞姐第三次停下喘息时,他垂在身侧的手指突然不自觉地蜷了蜷,指节泛出青白——那是蓄势待发的信号。
嘴角勾起的弧度极淡,几乎与绷紧的下颌线融为一体,只有凑近了才能看见那抹藏在阴影里的冷笑:“这只蹦跶的野羚羊,终于要栽了。”
原本沉稳如山的眼神里,陡然炸开一道凌厉的光。
那光像蛰伏了整夜的狼终于锁定了瘸腿的猎物,带着毫不掩饰的锋芒,刺破了之前的僵持。
就在霞姐刚刚直起身,还没来得及调整呼吸的刹那,袁盛动了。
他那看似钉在地上的双脚猛地碾动,地砖发出一声沉闷的“嘎”响,整个人像被弹射出的攻城锤,带着破风的呼啸扑了过去。
双掌翻动的速度快得只剩残影,空气被搅得“呼呼”作响,风声里甚至带着股铁锈般的冷硬,那是积蓄了太久的力量在嘶吼。
他的肩膀沉得像坠了铅块,带动着手臂划出两道凶狠的弧线,掌风未至,已将霞姐身前的空气压得凝滞。
此刻的霞姐刚吸进半口凉气,肺里还火烧火燎的。
袁盛这突如其来的发难像平地炸起的惊雷,她瞳孔骤然收缩,想抬臂格挡时,却发现手臂像被盐水泡过的麻绳,沉重得不听使唤。
千钧一发间,她只能凭着本能将右臂横在胸前,可那只常年握棍、布满薄茧的手臂,此刻在袁盛的攻势面前,竟显得如此单薄。
“嘭!”
一声闷响像重锤砸在鼓面上,震得整个擂台都嗡嗡发颤。
紧接着,一道令人牙酸的“咔嚓”声从碰撞处炸开,像冬天冻裂的树枝,又像绷紧的钢缆骤然崩断。
霞姐的身体像被高速行驶的卡车撞上的稻草人,猛地向后飞去。
黑色的身影在空中划过一道歪斜的弧线,散开的马尾辫扫过聚光灯,带起一片细碎的血珠——那是从她嘴角喷溅出的血沫。
她重重撞在防护网上,合金网格发出刺耳的“嘎吱”声,被撞得向内凹陷出一个狰狞的弧度。
下一秒,她像断了线的木偶般摔在地面上,后背与防滑垫撞击的“噗”声里,混着骨头错位的轻响。
一口鲜血不受控制地从她口中涌出,在暗红色的垫面上漫开,像一朵骤然绽放的绝望的花。
她蜷缩在那里,右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歪着,指缝间不断有血珠渗出,浸湿了身下的垫子。
看台上的喧嚣瞬间被抽空,只剩下倒抽冷气的嘶声。
周家席位区传来桌椅倒地的声响,周远博猛地站起身,中山装的领口被他扯得变了形。
而岑家那边,几道压抑的低笑正从牙缝里挤出来,像毒蛇吐信的嘶鸣。
袁盛的拳头砸中目标的刹那,胸腔里翻涌的杀意像被点燃的煤油,腾起半尺高的烈焰。
他盯着霞姐蜷曲在地的身影,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,喉间滚过一声野兽般的低吼。
这记重击撕开的不仅是对方的防御,更是他骨子里嗜血的凶性。
脚下的防滑垫被碾出两道深痕,他像头嗅到血腥味的公牛,膝盖绷得如拉满的弓弦,每一步都带着震碎地砖的力道。
通红的眼底里,霞姐挣扎的动作成了最刺眼的挑衅,那只刚重创对手的右拳再次攥紧,指缝间似乎还残留着骨裂的脆响,掌风未到,已掀起一股裹挟着汗味与血腥的狂飙。
“你敢!”周远博的怒吼像炸雷在看台炸开。
他身后的周家子弟们齐刷刷站起,塑料座椅翻倒的脆响连成一片,有人抄起手边的矿泉水瓶就想往擂台上砸,却被身旁的人死死按住。
就在袁盛的拳头离地面只剩半尺的瞬间,一道灰影擦着防护网的铁丝掠过。
张耀辉的黑西装下摆还在惯性地翻飞,左手已如铁钳般扣住袁盛的手腕,银戒在灯光下划出冷芒。
“武斗场的规矩,你想当耳旁风?”他的指腹碾过对方贲张的青筋,声音里淬着内劲,震得袁盛手臂发麻。
袁盛的拳头僵在半空,指节突突地跳。
他转头时,颈侧的青筋像条挣扎的蛇,视线撞在张耀辉冰冷的瞳孔上,才猛地想起裁判袖标上的银线——那是川府武道协会的印记。
喉间的低吼变成粗重的喘息,他悻悻地收回手,掌心的汗在黑
t恤上洇出深色的印子,肌肉绷紧的线条里全是按捺不住的暴戾。
张耀辉自然不是偏帮霞姐。
“十……”下一刻,他已转身开始了读秒,像冰锥刺破场内的喧嚣。
他俯身时,西装后摆扫过霞姐身边的血迹,那抹暗红在聚光灯下泛着诡异的光。
“九……”麦克风被气流吹动,发出轻微的嗡鸣,每个数字都像从生锈的铁管里挤出来,敲得人耳膜发颤。
看台上的呼吸声突然消失了。
穿吊带裙的姑娘忘了举手机,屏幕暗下去的瞬间,正好映出她咬得发白的下唇;
后排的赌徒们捏着彩票的手停在半空,彩票边缘被汗湿得发卷,上面“周家胜”的字迹晕成一团模糊的红。
二层包厢里,有人把雪茄按在水晶缸里,火星熄灭的轻响在死寂中格外清晰。
岑家那边的议论声像受潮的棉絮,低低地贴在看台上。
络腮胡壮汉用牙签剔着牙,签尖挑出的肉丝甩在地上,“早说过这娘们撑不过三分钟”;
穿丝绸衬衫的男人晃着威士忌,冰块相撞的脆响里裹着笑,“哪家‘夜色’,怕是要换主人了”。
最前排的绿毛小子突然站起来,对着擂台比了个割喉的手势,被旁边的岑家贝瞪了一眼——后者正用没受伤的右腿磕着地面,钢钉摩擦的轻响里藏着胜券在握的笃定。
周家的席位区则像被投入沸水里的茶叶,瞬间翻腾起来。
金满仓的拳头砸在栏杆上,指关节磕出红印,“霞姐!动一动啊!”
他身边小豪把笔记本撕得粉碎,纸屑飘落在“夜色夜店”的宣传册上,那上面霓虹闪烁的照片此刻被他踩在脚下。
最角落里的侍女用帕子捂着脸,指缝间漏出压抑的呜咽,帕子上绣着的“周”字早已被泪水浸透。
“五……”张耀辉的声音陡然沉了半分。聚光灯突然晃了一下,光柱扫过霞姐汗湿的发梢,那里还沾着防护网的铁锈。她蜷缩的手指猛地抽搐了一下,指甲在暗红色垫面上抠出几道白痕,像濒死的蝴蝶在扑扇翅膀。
“四……”
“起来!”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,像点燃了引线。
周家子弟的呐喊突然汇成洪流,浪头拍在防护网上,震得铁丝嗡嗡作响。
“起来!起来!”声浪里混着拳头砸栏杆的闷响、牙齿咬得咯咯的脆响,还有姑娘们带着哭腔的嘶喊,把岑家那边的窃笑碾得粉碎。
“三……”
霞姐的睫毛颤了颤,沾在上面的血珠滴落在地,砸出细小的红圈。
她的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似的喘息,每一次起伏都带着肋骨摩擦的钝痛,但那只没受伤的左手,却在所有人的注视下,一点点蜷起、绷紧,指节抵着地面,撑起了半寸的高度。
“我还能战!”
看台上的呐喊声突然顿了顿,随即爆发出更疯狂的嘶吼。
周远博扶住前排的栏杆,指节因用力而发白,鬓角的白发在灯光下抖得像风中的枯草,却死死盯着那道摇摇欲坠的身影,仿佛要用目光替她撑起脊梁。
“我还能战!”
嘶哑的四个字裹着血沫从霞姐齿间挤出来,像生锈的刀片划破死寂。
她的声带显然被震伤了,每个音节都带着破风箱似的杂音,却在空旷的格斗场里撞出惊雷般的回响。
聚光灯恰好打在她汗津津的脸上,血珠顺着下颌线往下滚,砸在暗红色防滑垫上,溅起细碎的红雾。
看台上的喧嚣像被掐断的磁带,骤然死寂。
穿黑背心的壮汉举到半空的拳头僵住了,蓝发姑娘的尖叫卡在喉咙里,连岑家席位区那几道刚要扬起的嘴角都顿住了。
紧接着,周家席位区爆发出的嘶吼像决堤的洪水:
金满仓把栏杆拍得“咚咚”响,指关节磕出的红印渗着血;
小豪撕碎的笔记本残页还飘在半空,他声嘶力竭地喊着“霞姐”;
最角落里的侍女放下帕子,露出满脸泪痕,却用力挥舞着手里绣着“周”字的绢布,像是在摇一面不屈的旗帜。
周远博的指节深深掐进栏杆锈迹斑斑的凹槽里,中山装的袖口被汗水浸得发皱。
他盯着擂台上那道摇摇欲坠的身影,眼前突然闪过十年前的画面:
那时霞姐还是个扎着马尾的丫头,攥着拳头对他说:“二伯,我会守住‘夜色’”。
此刻聚光灯的光刃劈在他脸上,一半亮一半暗,鬓角那撮顽固的白发被场内的热浪掀得乱颤,像极了他此刻七上八下的心。
霞姐撑着地面的左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,指缝间渗出的血珠在垫面上晕开,顺着纹路蜿蜒成细小的溪流。
她每往上抬一寸,右臂错位的关节就发出“咯吱”的轻响,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劲装,把布料黏在伤口上。
当膝盖终于离开地面时,她猛地咬住下唇,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——这是她逼退剧痛的老办法。
视线里的袁盛开始发晃,但她死死盯着对方脚下的位置,那里的防滑垫被碾出两道深痕,像在提醒她绝不能倒下。
“你还要战吗?”张耀辉往前走了两步,皮鞋踩在血渍上发出黏腻的声响。
他的银戒在灯光下泛着冷光,目光扫过霞姐右臂那诡异的角度时,眉峰拧成了疙瘩。
作为裁判,他比谁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——桡骨极可能已经断裂,再受重击怕是要落下终身残疾。
但他声音里的敬佩藏不住,像石子投进深潭,漾开圈圈涟漪。
霞姐没有说话,只是缓缓抬起头。
她的睫毛上挂着血珠,视线却穿透聚光灯的光晕,落在周家席位区那片晃动的“夜色”宣传册上。
那里印着城南最热闹的霓虹,印着她答应过要守住的、周家最后的阵地。
下一秒,她点了点头,幅度很小,却比任何誓都来得坚定。
那双眼眸里的光,不是困兽的挣扎,是野火燎原般的决绝。
张耀辉深吸一口气,突然抬手扯开了领口的领带。
“好,比赛继续!”他的声音像是从胸腔里炸出来的,撞在防护网上弹回来,震得那些交错的铁网都嗡嗡作响。
腕间那块磨掉漆的电子表,秒针正“咔哒”一声跳过新的刻度,像是在为这场惨烈的较量敲着鼓点。
“轰!”
全场的声浪几乎要掀翻格斗场的穹顶。
穿工装裤的小子把啤酒罐狠狠砸在地上,绿色的液体混着泡沫溅在“周家必胜”的木牌上,他扯着嗓子嘶吼,脖子上的青筋像要崩裂;
岑家席位区那片刚要扬起的冷笑被这股声浪拍得粉碎,络腮胡壮汉手里的牙签“当啷”掉在地上,眼里的错愕像被戳破的气球;
二层
包厢里,有人手里的雪茄烧到了指腹都没察觉,烟灰簌簌落在昂贵的地毯上,透过防弹玻璃投来的目光里,第一次染上了难以置信的凝重。
周家子弟们的呐喊像涨潮的海水,一波高过一波。
金满仓攀着栏杆往前探,半个身子都快翻过去,喉咙喊得发不出声,就用拳头一下下砸着金属栏杆,直到指节渗出血;
小豪捡起地上的碎纸屑,突然朝着擂台撒去,那些白色的纸片在聚光灯下飞旋,像为霞姐扬起的战旗;
最开始捂着脸哭的侍女此刻站得笔直,帕子攥得死紧,绣着的“周”字在汗水里洇开,却被她死死按在胸口,像是要把整个家族的重量都扛在肩上。
连空气都变得滚烫起来。
汗味、血腥味、雪茄味混在一起,被这股疯狂的声浪烘着,酿成了一坛最烈的酒。
擂台上,霞姐拖着伤臂缓缓站直,黑色劲装的肩头染着暗红的血,却在这片沸腾的声浪里,站成了一道谁也打不倒的脊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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