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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章 开什么玩笑

当夜,墨色的夜幕像浸透了浓墨的绒布,沉甸甸地压在城市上空,连星星都被捂得不见踪影。

杨诚实推着轮椅,轮胎碾过坑洼的水泥地,发出“咕噜咕噜”的闷响,在寂静的巷子里荡出细碎的回音。

出租屋楼道口那盏接触不良的路灯忽明忽暗,昏黄的光线下,墙皮剥落的斑驳痕迹像老人脸上的皱纹,被拉得老长。

“吱呀……”生锈的铁门被推开时发出刺耳的呻吟。

杨诚实背起温羽凡,另一只手还小心翼翼地提着轮椅,挪进楼道。

空气中飘着股潮湿的霉味,混着隔壁人家飘来的饭菜冷香,在鼻息间缠成一股说不出的涩味。

到了二楼门口,杨诚实掏钥匙的手顿了顿,指尖在冰凉的金属上蹭了蹭,又扭头看温羽凡。

昏暗中,他的眼神像浸了水的棉花,软乎乎的全是担忧:“羽凡!你真没事吧?要不我晚上留下来陪你。”声音压得很低,却能听出尾音的发颤。

这几天守着灵堂,他看够了温羽凡那副空洞得像无底洞的样子,总怕转个身就出什么事。

温羽凡的嘴角牵起一抹浅淡的弧度,灯光从他侧脸扫过,能看见颧骨上突出的棱角。“没事,不用了。”他的声音很轻,像怕惊扰了什么,“表哥,这几天你忙前忙后,眼圈都熬黑了,今晚回去好好睡一觉。”

那笑容在昏暗里显得有些模糊,像是贴在脸上的面具,只有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决绝,被杨诚实满心的忧虑盖了过去。

杨诚实还是不放心,往前凑了半步,膝盖抵着轮椅的金属支架,目光死死锁住温羽凡的眼睛:“你一个人真的没问题?”

“我一个大男人,有什么可担心的。”温羽凡笑了笑,抬手拍了拍轮椅扶手,指节在磨得发亮的木头上轻轻敲了敲,“你看,上下轮椅我早就练熟了,连半夜起夜都不用人扶,放心吧。”

他说得轻松,语气里甚至带了点自嘲的打趣,仿佛那些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悲伤,真的像掸灰尘似的被扫干净了。

杨诚实盯着他看了半晌,见他眼神坦坦荡荡,终于松了口气似的点点头,弯腰打开房门:“那……那好吧。”他推着轮椅进屋,又转身把窗户开了道缝,冷风卷着夜的凉气灌进来,吹散了屋里沉闷的气息,“有事一定给我打电话,别硬扛着。”

温羽凡轻轻“嗯”了一声,看着杨诚实把桌上的空水杯续满水,又把墙角的废纸篓往轮椅边挪了挪,琐碎的动作里全是细致的牵挂。

门关上的瞬间,那声“咔嗒”像把钥匙,猛地拧开了温羽凡紧绷的神经。

他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垮下来,嘴角的弧度坠成沉重的弧线,眼神里的平静碎开,露出底下翻涌的疲惫与决绝。

他知道,杨诚实走得有多不放心——刚才关门时,他分明听见门外的脚步声在楼道里顿了三次,才终于拖沓着远去。

温羽凡转动轮椅,停在窗边。

窗外的街道空荡荡的,偶尔有辆出租车疾驰而过,车灯像把锋利的刀,剖开浓黑的夜,又迅速被黑暗吞没。

路灯的光晕在地上铺出片昏黄,把路边的梧桐树影拉得像张网,缠缠绕绕地罩着整个世界。

他就那么坐着,像尊生了根的雕塑。

轮椅的扶手被掌心的汗浸得发潮,指腹一遍遍摩挲着木头纹路里的毛刺,直到指尖泛起红痕。

时间在寂静里走得格外慢,墙上的挂钟“滴答滴答”地响,每一声都像敲在裸露的神经上。

他在等。

等远处的霓虹彻底熄灭,等邻居家的灯都暗下去,等整栋楼沉进最深的睡眠里。

等那个足够安静、足够私密的时刻,好让他悄无声息地和这个世界告别。

夜风从窗缝钻进来,卷起窗帘的一角,露出外面沉沉的黑。

温羽凡望着那片浓黑,眼神渐渐放空,仿佛已经提前一步,坠入了无边无际的寂静里。

不知过了多久,夜已经深得像泼翻的墨汁,连星星都懒得眨眼,蜷在云层后面打盹。

整座城市彻底沉进了梦里,路灯的光晕在空荡的街道上晕开,把树影拉得老长,像谁遗落在地上的丝带。

世界静得发脆,连远处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切换时,那细微的电流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。

厨房水龙头滴答作响,每一滴水珠砸在不锈钢水槽里,都像敲在空罐头盒上,“咚”一声,在寂静里荡出老远。

温羽凡盯着墙上的电子钟,绿色的数字跳成“0317”。

他知道,杨诚实这会儿该睡沉了。

表哥那辆破面包车的引擎声白天听着闹心,此刻却成了最好的计时器——从他家到这儿要穿过三条街,这个点就算再来,轮胎碾过楼下碎石子的“沙沙”声,他肯定能听见。

他深吸一口气,胸腔里灌满了夜里的凉气,带着出租屋特有的霉味。

右手攥住轮椅扶手,指腹蹭过母亲缠的旧棉布,那点暖意挡不住掌心的冰凉。

轮椅缓缓转动,金属轮轴碾过地板接缝时,发出“吱呀”的轻响,在这静夜里格外扎耳,像有人在耳边磨牙。

他盯着地面,水泥地上的裂纹像张网,把他困在正中央。

厨房的门虚掩着,门缝里漏出点月光。

他推开门,轮椅“咕噜”一声滑进去,带起一阵浮尘。

灶台边的瓷砖缺了角,是前阵子母亲擦灶台时不小心磕的,她当时还念叨着“等你好点了,咱换块新的”。

菜刀就放在灶台上,木柄被磨得光滑,靠近刃口的地方沾着点暗红的锈迹,那是母亲以前切菜时总爱摩挲的位置。

前阵子母亲还握着它给我炖萝卜汤,刀刃切在萝卜上“咚咚”响,那时厨房的灯亮得像团火,现在只剩月光从窗缝挤进来,在刀身上投下一道冷光。

温羽凡微微前倾身体,后背的骨头硌得轮椅坐垫“咯吱”响。

他伸长手臂,指尖一点点靠近刀把,距离还有半尺时,肩膀突然酸得发僵——这双手以前能抱着小智举高,能替周新语拧开最紧的酱油瓶,现在连够一把刀都要费这么大劲。

指尖终于触到刀把,木头上还留着点温乎气,像母亲刚放下没多久。

他猛地攥紧,掌心的老茧蹭过木柄的纹路,那是无数次切菜、剁肉馅磨出来的痕迹。

心口突然一抽,想起小时候母亲举着这把刀追打偷嘴的自己,那时刀把上还缠着防滑的布条;后来给小智做生日蛋糕,母亲用它削草莓,刀刃上沾着粉红的汁……

手开始发抖,不是怕,是心里的东西太满了。

思念像涨潮的水,不甘像扎人的刺,还有那股想把一切都掀翻的恨,全堵在胸口,逼得他指尖发颤。

他把刀往手心按了按,冰凉的金属贴着虎口,激得他打了个哆嗦。

眼神扫过窗外,月光把对面楼的窗户照得像蒙着白纱,有户人家的阳台上,还挂着去年的红灯笼,风吹过时轻轻晃,像个孤零零的影子。

“结束了。”他对自己说,声音轻得像叹息。

手腕的筋络突突地跳,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冷白的光,映出他眼下青黑的瘀痕。

他缓缓抬起手,手臂绷得像根拉满的弦,刀刃离左手手腕越来越近,空气里的霉味突然淡了,只剩下母亲切菜时的“咚咚”声,在耳边一遍遍地响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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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嗡……”

一声轻响漫过夜空,像春蚕啃食桑叶时漏出的细语,若不凝神细听,几乎要被晚风揉碎在云里。

一道白光正从墨色天幕间滑过,细得像缝衣针,亮得却带着点倔强。

不是那种能劈开黑夜的炽烈,倒像被风吹落的星子碎屑,沾着点银河的冷光,怯生生地悬在半空。

这光实在太不起眼了。

先前那道毁了凤栖花苑的白光,是能把整栋楼的影子都烧进视网膜的凶物,而眼前这道,往夏夜草丛里一搁,怕是会被萤火虫的光晕吞没。

它在浩瀚的夜空里飘着,像滴进大海的墨,连月亮都懒得睁眼瞧它。

可它快得吓人。

刚掠过西山的山脊,崖边的迎客松还在风里晃着枝桠,叶尖的露水都没来得及滴落,白光已坠向山坳。

河谷里的雾正浓,像浸了水的棉絮,它穿过去时没掀起半分波澜,只让几缕雾丝在身后轻轻打了个旋,等雾重新拢成一团,光早过了三道山梁。

下方是镜湖,月光把水面铺成碎银。

白光贴着湖面飞,像谁用指尖在银箔上划了道线,水面被撕开的口子刚泛起涟漪,碎光还没漫到岸边-->>的芦苇丛,那点白已跃过湖堤,影子在水面上拖出的银线,快得像被鱼咬断的丝线。

进了城,高楼像林立的灰色礁石。

白光撞上写字楼的玻璃幕墙时,没发出半分声响——既不是硬碰硬的脆响,也不是穿透的轰鸣,倒像水滴融进了湖面,悄无声息地穿了过去。

钢筋骨架在它边缘闪过冷硬的光,空调外机嗡嗡的震颤刚触到它的光晕,就被甩在身后。

它穿过霓虹灯牌的光带,把“24小时便利店”的红光撞得晃了晃,等店员抬头时,只有夜风卷着塑料袋擦过窗沿。

最后,它飘进那条空荡的老街。

路面积着层薄尘,是白日里车水马龙留下的痕迹。

白光掠过之处,尘灰里浮起极淡的光痕,像被月光吻过的印记,细得能数清光里浮动的微粒。

可还没等墙角的流浪猫抬眼,那痕迹就被风舔干净了,连半分热气都没留下,只有“嗡”的余响,还在寂静里打着旋儿,像句没说完的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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