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外侧的网眼最大,绳身也最粗,是给野猪或熊瞎子预备的,绳结处-->>还缠了圈铁链,是从废弃的帐篷架上拆下来的;
中间层的绳子最细,却系着串铜铃——那是女生们从背包拉链上拆下来的,铃舌缠着细棉线,一有动静就会发出脆响,在寂静的夜里能传得老远;
最内侧的网绳缠着碎石,石头是特意捡的扁平页岩,一旦被触发,就会顺着预先挖好的浅沟滚下来,砸在埋好的空罐头盒上,“哐啷”声响能惊起半山谷的回声。
李默拍掉手上的雪,掌心被绳结勒出的红痕还没褪。
暮色已经漫过陷阱的边缘,绳网在渐暗的光里几乎看不见了,只有风刮过松针的“沙沙”声,像是在替它们保守秘密。
他突然扯了扯嘴角,露出点笑意,冻裂的嘴角扯得生疼。
寒风卷着松脂的香气掠过来,带着点暖意,他摸了摸背后的猎弓,弓弦在掌心硌出浅浅的印子。
这三道防线,是他们用冻红的手指和磨破的掌心,在这片冰天雪地里筑起的最后屏障,今晚能不能睡个安稳觉,就看它们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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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五班的学员们在谷道中段的背风处散开时,松火的噼啪声像串炸开的火星,率先撕破了雪谷的寂静。
枯枝在火舌里蜷成焦黑的炭,火星随着穿堂风跳得老高,有的落在周围的雪地上,烫出一个个针尖大的黑坑,旋即又被新落的雪粒温柔地盖灭,只留下点若有若无的焦味在冷空气中飘。
三个擅长打铁的男生蹲在火堆旁,面前摊着堆锈迹斑斑的工兵铲碎片,像摊开的废铁地图。
最壮实的那个叫赵虎,防寒服的袖口磨出了毛边,露出冻得发红的手腕。
他用根枯树枝拨了拨火堆,火星子溅在他冻裂的手背上,结了层薄痂的裂口被烫得微微发颤,他却浑然不觉,只盯着那块巴掌大的铁片——那是从报废工兵铲上敲下来的,边缘还带着锯齿状的缺口。
松木燃烧的青烟裹着松脂味呛得人直咳嗽,赵虎眯着眼,睫毛上沾着的细雪被火烤得融化,顺着眼角往下淌。
他死死盯着铁片,直到铁锈被烧得泛起暗红,像块浸了血的红布,才用两根粗树枝夹起,“滋啦”一声放在旁边的青石上。
青石被烫得冒起白烟,他喉结滚动了两下,吼了一声:“抡锤!”声音裹着烟火气有些沙哑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。
旁边的男生叫孙力,早抄起块磨平的圆石候着。
石面还沾着未化的雪,被火一烤蒸腾起白雾。
他憋足了劲,将圆石抡成道弧线,“哐当”一声砸在烧红的铁片上,震得火堆都跳了跳,溅起的火星落在两人肩头,烫得防寒服发出细微的“滋滋”声。
红热的铁屑像群受惊的萤火虫,溅在雪地里,“滋啦”化成细烟,在两人之间织出层朦胧的雾,把他们的影子映在崖壁上,忽大忽小。
他们轮换着敲打,赵虎负责翻动铁片,孙力抡锤,偶尔换等在一边的周明接手。
铁片在力道下渐渐变宽、变薄,边缘被砸得参差不齐,像排没长齐的牙,却透着股野性的锋利。
等铁冷却得泛出青灰,赵虎又把它扔进火里,火舌舔着铁片,发出满足的“噬噬”声。
“得多烧几轮,”他用树枝拨着炭火,火星子又溅了一脸,“不然脆得很,砍树时准崩口。”
最后锻成的钢斧被架在雪地里降温,斧刃泛着冷硬的光,像块被驯服的铁,边缘虽不规整,却透着股能劈开冻土的狠劲。
周明捡来根手腕粗的木棍,用砍刀削去枝丫,木茬溅在雪地上,露出浅黄色的木芯。
他又将撕成条的防寒服布料缠在棍身。
布料是从撕裂的校服上扯的,棉纤维里还嵌着冰碴,冻得硬挺,他却缠得密不透风,每缠三圈就打个死结,结扣勒进木头里,挤出细碎的木屑。
周明试着抡了抡,斧柄在冻红的手里竟意外地稳当,布料吸走了掌心的汗,一点不打滑。
斧刃带起的风扫过雪地,“噗”地劈出一道浅沟,雪沫子溅在他裤腿上,冻成了细冰碴。
他咧开嘴笑,露出两排白牙:“成了,砍树够使。”
风从崖壁的缝隙钻进来,吹得火堆“噼啪”作响,钢斧的冷光映在三人冻得发红的脸上,像给这艰苦的劳作镀了层坚硬的光。
不远处,四个女生正蹲在雪地里垒灶台,呼出的白气在眉前凝成转瞬即逝的雾。
她们踩着及膝的积雪来回挪动,防寒靴碾过冻硬的枯枝发出“咯吱”轻响,手里的石块大小不一,大的像块半截砖头,小的只有拳头大,都被寒风冻得冰凉,捧在手里能透过手套渗进骨缝。
“这块当底座稳当。”扎辫子的女生抱起块磨盘大的青石,石面结着层薄冰,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石头挪到背风处,膝盖顶在石面上蹭出细雪,“快,把那边的碎石递过来。”
另外三个女生立刻围拢,指尖捏着鸡蛋大的石子往石缝里塞,缝隙太宽的地方就塞进大把枯草,再填上雪块。
她们早摸透了诀窍,雪冻硬了能粘得紧实,比泥巴还管用。
最中间的灶膛被掏成个拳头大的圆口,边缘用扁平的页岩砌得整整齐齐,刚好能卡住那只变形的军用水壶。
壶身凹进去一块,是昨夜被黑影踩的,却奇异地没漏,此刻里面盛着刚从溪边凿来的雪块,冰碴子棱角分明,映着灶火的光泛出细碎的亮。
“火再旺点!”蹲在灶前的女生用树枝拨了拨火堆,松针在火里爆成火星,有几粒窜到她的绒线帽檐上,烫得她猛地缩脖子,帽绳上的绒球晃了晃,蹭掉了睫毛上的霜花。
松火顺着壶底舔上来,发出“滋滋”的响,没多久壶身就蒙了层白雾,冰碴在水里渐渐化开。
穿红围巾的女生突然从背包里掏出个布包,粗麻布沾着冻土,解开时掉出几颗圆滚滚的块茎,表皮裹着黑泥,像刚从地里刨出来的土豆。
“昨晚在雪沟里摸着的,”她呵着气搓掉块茎上的泥,指尖冻得发僵,“看着没毒。”
她们用干净的雪反复擦洗,直到块茎露出浅黄的皮,再用匕首切成小块扔进壶里。
水沸起来时,浑浊的绿在壶里打着旋,草腥味混着水汽漫出来,呛得人直皱眉,却带着股让人安心的暖意。
短发女生舀起一勺,吹了半天递到嘴边,烫得她“嘶”地吸冷气,却还是咕咚咽了下去。
草腥味在舌尖炸开,混着点土涩,却像团小火球从喉咙滚进胃里,暖得她眼眶发热。
“比生啃强。”她抹了抹嘴角,冻红的脸颊上沾着点水汽凝成的霜,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。
火堆旁的男生们已经扛着钢斧往树林走了,斧刃在天光下闪着冷光,踩在雪地上的“咯吱”声,混着灶火的噼啪、水壶的沸腾,还有女生们低低的笑,在寂静的谷道里织出片笨拙却鲜活的声响。
风从崖壁上刮过,卷着松烟和草腥味扑在每个人脸上,吹得衣角猎猎作响,却吹不散那股在冰天雪地里硬生生长出来的热气。
那是用石块、枯枝和彼此的体温,焐出来的、属于生存的温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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