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玲珑的手指死死扣着软剑剑柄,指腹下的蛟龙纹被掌心渗出的冷汗浸得发亮,连带着手腕都在不受控制地微微打颤。
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手中的软剑在轻轻震动,像是也在呼应她胸腔里狂跳的心脏。
就在这时,身侧传来温羽凡的呼吸声。
不是急促的喘息,而是均匀沉缓的节奏,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胸腔微微的起伏,呼气时气流擦过喉间,在寂静里撞出低哑的回响。
那声音像村口老槐树下悬挂的铜钟,被晚风拂过的震颤沉稳得能压下所有喧嚣;
又像暗夜里锚定船舷的铁链,哪怕浪涛拍岸,也自带着纹丝不动的笃定。
李玲珑紧绷的肩膀不自觉地松了半分,乱成一团的心跳竟真的跟着那呼吸的节奏慢了半拍,掌心的汗似乎也没那么烫了。
夜风卷着股复杂的气味扑过来,有摩托车燃烧的焦糊味,混着泥土被踩碎的腥气,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,像被打翻的墨汁,在空气里慢慢晕开。
路边的玉米秸秆被风刮得往一侧倒,发出“哗啦哗啦”的响,像是无数人在暗处踮脚挪动,又像是某种巨型生物在草丛里翻身。
风刮过耳畔时带着哨音,掀起李玲珑被汗水濡湿的额发,贴在脸颊上凉得像冰。
西北方向的田埂后突然传来几声犬吠,“汪……汪汪……”,声音起初还带着点怯意,转瞬就变得狂躁起来,在空旷的田野里打着旋儿扩散,撞在玉米秆上又弹回来,碎成一片杂乱的回响。
那叫声不像寻常农家狗的警觉,倒像是被什么惊着了,带着股濒死的凄厉,把这方天地里的死寂撕开一道口子,反倒衬得眼前的对峙更像暴风雨前的窒息。
“你们跑不掉了。”
巨锤大汉的声音突然炸响,像两块生锈的铁板在摩擦,每个字都带着砂砾般的粗糙。
他那铁塔似的身子往前倾了倾,握着重锤的手紧了紧,锤头在柏油路上拖过,划出一串火星,红得像溅落的血珠。
横肉堆垒的脸上挤出个狞笑,小眼睛里闪着饿狼似的光:“乖乖把命留下,要是老子动手,你们可就生不如死了。”
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极慢,舌尖卷着唾沫星子,仿佛已经在想象猎物哀嚎的模样。
周围的黑影又往前挪了挪,脚步声踩在干枯的玉米叶上发出“咔嚓”的脆响,像无数只脚在碾过碎骨。
有人手里的砍刀被火光映出冷弧,刀背的寒光扫过李玲珑的脸颊;
有人抡着铁链在身侧画圈,链环碰撞的“咯吱”声里,倒刺闪着毒蛇吐信般的幽光。
包围圈像只收紧的口袋,边缘已经压到离他们不到五米的地方,连空气都被挤得稀薄起来。
温羽凡的手突然动了,指尖擦过李玲珑后背的剑鞘,“噌”的一声轻响,长剑出鞘的瞬间,竟真的带出了类似龙吟的清越。
火光顺着剑脊流淌,在刃面折射出细碎的光斑,真的像把揉碎的星河握在手里,亮得让那些逼近的黑影都下意识顿了顿。
他侧身站到李玲珑身前,肩膀微微沉落,将她完全护在阴影里。
“想拿我的命,”他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淬火后的冷硬,每个字都像敲在青铜鼎上,掷地有声,“先问过我的剑。”
话音未落,剑刃突然微微震颤,仿佛也在应和这句誓。
就在这时,一声哨声突然从包围圈外炸响。
那声音尖锐得像被砂纸磨过的铁片,带着股撕裂空气的狠劲,“咻”地划破浓稠如墨的夜色。
风似乎都被这哨声震得顿了顿,玉米叶的沙沙声瞬间低了下去,连远处野狗的吠叫都戛然而止,天地间只剩下这道哨音在旷野里打着旋儿,像根无形的针,猛地扎进每个人的耳膜。
下一秒,那些原本像蓄势野兽般步步逼近的杀手们,眼神骤然变得狠戾。
他们的动作像被按下了启动键的机械,脚尖同时蹬向地面,“咚”的一声闷响里,几十道黑影几乎同时扑了上来。
有人嘴角咧开狰狞的弧度,露出被火光映得发黄的牙齿;
有人握着弯刀的手青筋暴起,刀鞘摩擦着裤腿发出“噌噌”的急响……
那股子同步的凶劲,真像一群饿极了的狼,眼里只有撕咬猎物的疯狂。
“呼……”巨锤大汉的呼吸声粗得像风箱,他离得最近,那柄半人高的重锤率先动了。
锤柄被他攥得发白,带着破空的锐啸横扫过来,锤面边缘的铁锈在火光里闪着冷硬的光,掀起的气流刮得温羽凡脸颊生疼。
温羽凡手腕一翻,长剑顺着臂力划出半轮银亮的弧光,像道劈开黑暗的闪电,精准地撞上锤面。
“铛!”
金铁交鸣的巨响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。
火星“噗”地炸开,像无数碎星从碰撞点飞溅出去,有的落在地上烫出焦黑的小点,有的溅在杀手们的黑衣上,转瞬熄灭。
借着这瞬间的光亮,能看清四周的黑衣人像涨潮的海水般涌来:
有人甩动铁链,链环碰撞发出“哗啦啦”的脆响,倒刺在光线下闪着毒牙似的寒光;
有人举着短刀猫腰疾冲,刀尖擦过地面带起细碎的尘土,脚步踏在玉米叶上发出“咔嚓”的脆响。
李玲珑的软剑好似灵蛇出洞,剑光在她腕间灵活地转了个圈,织成一张细密的银网。
“嗤啦”一声,她手腕微沉,软剑精准地缠上一名喽啰握刀的手腕。
只听“咔嚓”的骨裂声混着惨叫,那只手腕以诡异的角度弯折下去,弯刀“当啷”落地。
可她还没来得及喘口气,后背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,像被冰锥狠狠扎了一下。
是另一名喽啰从侧后方偷袭,匕首划破了她的卫衣,冰冷的刀锋贴着皮肉擦过。
“唔!”李玲珑闷哼一声,匕首虽然只是划伤皮肉,但也带来一股难忍的刺痛。
但她没空喊痛,只是借着刺痛的劲儿猛地旋身,长发在空中甩开一道弧线。
手中软剑顺势绷直,带着凌厉的风声扫向那名偷袭者的咽喉,“噗”的一声,温热粘稠的血瞬间喷溅出来,溅在她的脸颊和脖颈上,带着铁锈般的腥气。
她眨了眨眼,视线被血雾糊住了大半,只能模糊地看到更多黑影从四面八方涌来,像附在骨头上的蛆虫,甩都甩不掉。
不远处,那团吞噬了摩托车的火焰还在熊熊燃烧。
火苗“噼啪”地舔舐着焦黑的铁皮,时而窜起半米高,将周围的玉米秆映得忽明忽暗。
火光里,杀手们的脸一半亮一半暗,狰狞得像地狱里的恶鬼;
温羽凡挥剑的身影被拉得很长,剑尖的寒光与火星交织成网;
李玲珑转动的剑尖沾着血迹,在地上甩出断断续续的红痕……
那火焰真像一只巨大的眼睛,瞳孔是跳动的橘红色,眼白是泛着焦糊味的浓烟。
它沉默地悬在旷野里,将这场生死对决里的每一道刀光、每一滴血迹、每声喘息,都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,然后烙印在这沉沉的夜幕上,像幅永不褪色的血色剪影。
温羽凡的身影在火光中骤然拔高,右腿如钢鞭般绷直,带着破空的锐啸凌空踹出。
鞋底与巨锤的木柄狠狠相撞,发出“咚”的闷响,那力道透过锤柄震得巨锤大汉虎口发麻,整个人像被撞歪的铁塔,踉跄着后退三步,厚重的军靴在柏油路上犁出三道浅沟,带起的尘土混着血腥味在夜风里翻卷。
还没等他稳住重心,斜后方的玉米地里突然窜出一道黑影。
那喽啰猫着腰,手里的钢刀在火光下拖出一道冷冽的弧线,直劈温羽凡暴露在外的左肩。
刀锋破开空气的“咻”声几乎与肌肉被切开的“嗤啦”声同时响起——
剧痛瞬间炸开!
像有团烧红的烙铁按在了肩窝,火辣辣的痛感顺着血脉疯跑,眨眼间就窜遍四肢百骸。
温羽凡牙关猛地咬紧,冷汗瞬间浸透后背的运动衫,可手腕却比痛觉更快做出反应:持剑的右手猛地后翻,长剑带着凌厉的风声倒刺而出,精准无误地扎进偷袭者的心窝。
喽啰的瞳孔骤然放大,举刀的手僵在半空,嘴角涌出的血沫泡子沾湿了下巴。
温羽凡手腕一旋,抽出长剑,滚烫的血顺着剑刃喷涌而出,溅在他的侧脸,带着铁锈般的腥气。
而他左肩的伤口已裂开一道血口,暗红的血正顺着手臂往下淌,在指尖汇成血珠,滴落在地砸开细碎的红痕。
“师傅小心!”李玲珑的惊呼声像被撕裂的绸布,陡然刺破夜空。
她刚解决掉身前的敌人,眼角余光就瞥见巨锤大汉正狞笑着快速逼近。
那铁塔似的汉子抓住温羽凡受伤的破绽,双手握着重锤高高举过头顶,锤头在火光里闪着冷硬的光,带着要砸碎一切的狠劲,朝着温羽凡的天灵盖轰然砸下!
温羽凡的瞳孔在那瞬间缩成针尖。
他甚至能看见锤头边缘的铁锈和凝固的黑血,能听见重锤划破空气时的呼啸。
千钧一发之际,他猛地矮身,以左肩的剧痛为代价,贴着地面狼狈地翻滚出去。
“轰!”
重锤带着千钧之力砸在刚才他站立的位置,柏油路面像被炸开的饼干,瞬间陷下去半米深的凹坑。
飞溅的碎石混着金属碎屑如暴雨般射向四周,其中几块锋利的石片擦过温羽凡的脸颊,划出三四道细密的血痕,血珠顺着下颌线往下滚,滴进沾满尘土的衣领。
他刚要撑着地面站起,三道黑影已从三个方向扑来。
那三人弓着背,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,手里的砍刀、铁链带着风声缠了过来,像三条饿疯了的野狗,眼里只有撕咬的疯狂。
温羽凡手腕猛地一抖,三道银光从指间射出——是三枚攥得发烫的一元硬币。
硬币破空的“咻咻”声里,精准地扎进三个喽啰的咽喉。
“噗、噗、噗”三声轻响,三串血珠顺着硬币的边缘喷溅而出,那三人连哼都没哼一声,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,尸体砸在玉米秆上发出“哗啦”的闷响。
可他们的尸体还没在地上躺热,又有三个黑影踩着同伴的尸首冲了上来。
脚下的尸体被踩得发出“咯吱”的骨裂声,那三人脸上沾着同伴的血,眼神比刚才更凶戾。
温羽凡深吸一口气,左肩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,可握剑的手却稳如磐石。
长剑在他手中化作一道流动的银光,“唰、唰、唰”三记快得几乎看不清的劈砍,剑光闪过之处,又是三颗头颅带着血柱飞起。
温热的血顺着剑脊往下淌,在剑柄处积成小水洼,再顺着指缝滴落。
他胸前的衣襟早已被血染成深沉的暗红,连袖口都浸透了黏腻的血。
粗重的喘息声从齿间挤出来,混着满口的血腥味,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烧红的铁砂,可他的眼神却依旧锐利如鹰。
他挥剑劈开一道迎面而来的刀光时,眼角的余光像被针尖刺了一下。
包围圈外那片相对幽暗的玉米地边缘,一抹极淡的冷笑正浮在青铜面具的嘴角。
那面具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,额角雕刻的纹路被远处燃烧的摩托车火光映得忽明忽暗,像某种蛰伏凶兽的鳞片。
神秘人指间的哨子转得飞快,黄铜表面被摩挲得发亮,偶尔与指尖碰撞发出细碎的“叮”声,在这片充斥着兵刃交击的喧嚣里,竟透着种诡异的悠闲。
“咻——”
尖锐的哨音突然刺破夜空,像一根烧红的铁丝狠狠扎进耳膜。
哨音未落,两侧的玉米地便传来“哗啦”的声响,比刚才更密集的黑影从秸秆缝隙里钻出来。
他们大多穿着深色短褂,手里的砍刀、铁棍沾着泥土和血污,眼神空洞得像被挖去了瞳孔,只有在哨音响起时,才会陡然亮起野兽般的凶光,嘶吼着扑上来。
这些人根本不像活人,更像被扯着线的傀儡。
前一波杀手的尸体还没在地上躺稳,后一波就踩着同伴的血污涌上来,刀刃劈砍的角度、出拳的时机,都带着种被严格操控的机械感。
温羽凡的剑刃上已经卷了口,每一次挥砍都能感觉到骨头被劈开的滞涩,可对面的人仿佛不知疼痛,哪怕胳膊被斩断,剩下的手仍会攥着武器往他身上扑。
血色在脚下积成了浅浅的水洼,被踩得“咯吱”作响。
温羽凡的鞋底早已被浸透,每一次蹬地都能感觉到黏腻的阻力,像陷在某种浓稠的泥浆里。
“是他在操控!”
这个念头像惊雷般在温羽凡脑海里炸开。他死死盯着那青铜面具人,对方指尖的哨子又开始转动,下一次哨音响起前,至少有十几个黑影正从侧后方迂回,显然是想切断他们最后的退路。
“必须先解决他!”
温羽凡的瞳孔骤然收缩,握着剑柄的手猛地收紧,指腹碾过被血浸得发烫的木质纹路。
丹田处的乾坤功内劲瞬间提至巅峰,肩窝的伤口被牵扯得剧痛,他却像没察觉似的,脚尖已经踮起,准备借着一记劈砍的反作用力冲出去。
可就在这时,一道寒芒突然从斜下方窜起——是柄磨得发亮的匕首,握着它的手腕上还缠着半截染血的布条,显然是刚才混在尸体堆里装死的杀手。
匕首的寒光离他面门只有半尺,带着股铁锈和汗臭的气息。
“嗤!”
温羽凡手腕急翻,长剑像条突然昂起的蛇,剑脊精准地磕在匕首侧面。
金属碰撞的脆响里,火星“噗”地溅在他脸上,烫得皮肤发麻。
借着这一挡的力道,他手腕顺势下沉,剑刃带着凌厉的风声扫过对方的咽喉。
血线在夜色中亮起的瞬间,那杀手的眼睛还保持着狰狞的圆睁,身体却已软软地倒下去,撞在身后的玉米秆上发出“哗啦”的闷响。
温羽凡连看都没看倒下的尸体,脚尖在地上猛地一蹬,身形如离弦之箭般朝着青铜面具人冲去。
可还没冲出三步,一股腥风便从侧后方压来。
“嗬!”
巨锤壮汉那铁塔似的身影撞开两名挡路的杀手,重锤在柏油路上拖出长长的火星,锤面边缘的铁锈被火光映得发红,像块烧红的烙铁。
他显然看穿了温羽凡的意图,闷吼着抡起巨锤,带着能砸碎巨石的力道横扫过来,硬生生挡住了温羽凡的去路。
“铛!”
长剑与锤面碰撞的瞬间,温羽凡只觉得手臂像被重锤砸中,虎口震得发麻,长剑差点脱手。
他被迫后退出两步,脚尖在地上犁出两道浅沟,刚凝聚的冲势瞬间被打散。
余光里,青铜面具人似乎又笑了,指尖的哨子再次举到唇边。
另一边的李玲珑正被三条铁链缠得喘不过气。
她的软剑像条灵动的银蛇,在铁链的缝隙里穿梭,刚才那记绞缠用得极巧——手腕翻转间,软剑顺着铁链的弧度绕了三圈,再猛地绷紧,“咔”的一声脆响,最粗的那截铁链竟被生生绞断,断裂的链环带着火星飞进玉米地。
可还没等她松口气,右侧突然袭来一阵冷风。
是柄短刀,刀身窄而锋利,显然是冲着她的腰侧来的。
李玲珑下意识扭身躲闪,刀刃还是划破了卫衣的布料,冰冷的触感贴着皮肉擦过,随即便是一阵火烧火燎的疼。
“唔!”
她闷哼一声,冷汗瞬间从额头冒出来。
但手上的动作丝毫没慢,软剑借着扭身的力道回卷,精准地划过了持刀人的脖颈。
短刀“当啷”落地。
可更多的黑影已经围了上来。
一个举着铁叉的汉子从正面压来,叉齿上还挂着片玉米叶;
左侧窜出个握着锄头的矮个子,木柄上的汗渍被火光映得发亮。
李玲珑被逼得连连后退,脚后跟撞上一具尸体的膝盖,踉跄着差点摔倒。
她抬手抹了把脸,才发现额前的碎发早已被汗水浸透,黏在苍白的脸颊上,混着溅上来的血珠,又凉又黏。
手臂因为长时间握剑而酸得发颤,软剑的剑尖都在微微晃动,可她还是咬紧牙关,将软剑横在胸前——哪怕退到了绝境,至少不能让这些人伤了师傅。
火光在她身后跳动,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,像一株在狂风里倔强不倒的野草。
敌人像是从地底裂缝里源源不断涌出的潮水,前一波的尸体还没在柏油路上堆稳,后一波就踩着温热的血污扑上来。
砍刀劈砍的寒光、铁链甩动的黑影、短匕刺出的冷芒在视野里交织成密不透风的网,连月光都被切割成碎片。
温羽凡的手臂已经酸得快要抬不起来,每一次挥剑都像在拖动灌了铅的铁条。
肩窝的伤口被汗水泡得发白,血珠顺着胳膊肘往下滴,在剑柄上积成黏腻的水洼,握剑的虎口早已磨出了血泡,被汗水一浸,疼得像撒了把盐。
他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粗重的喘息声,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味,肺叶像个破风箱般呼哧作响。
李玲珑的情况更糟。
后背的伤口被钩镰划开的口子还在渗血,深红色的血渍已经浸透了厚卫衣,每一次转身都牵扯着皮肉,疼得她眼前发黑。
软剑的剑尖早就卷了刃,刚才格开一记劈砍时,剑身甚至发出了细微的断裂声。
她的手腕抖得厉害,握剑的力道越来越弱,却还是咬紧牙关把软剑横在胸前。
他们被逼得一步步后退,脚后跟磕到尸体时的闷响成了唯一的节奏。
两人的脚步在不知不觉中不断后缩,直到后背“咚”地撞上彼此。
温羽凡能感觉到李玲珑后背传来的颤抖,不是害怕,是脱力的震颤;
李玲珑也能触到师傅肩胛骨处肌肉的僵硬,那是强撑着的紧绷。
周围的金属碰撞声像密集的鼓点敲在耳膜上,铁链砸在地面的“哐当”声、刀刃劈中骨骼的“咔嚓”声、杀手临死前的闷哼声混在一起,成了催命的哀乐。
他们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,每一次跳动都撞得肋骨生疼,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皮肉跳出来。
“这样下去撑不过半个小时!”李玲珑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碎布,尾音里裹着没忍住的哭腔。
后背的伤口又开始作乱,钩镰划开的口子像张贪婪的嘴,血已经浸透了厚卫衣,黏在背上像块冰冷的烙铁,每动一下都牵扯着钻心的疼。
温羽凡的掌心被剑柄磨得发烫,老茧裂开的地方渗出血,和剑柄的木头粘在一起。
他的目光越过层层叠叠的人影,死死盯住了包围圈外那个青铜面具——那人指尖的哨子又抬了起来,黄铜表面在火光里闪着阴冷的光。
远处的灌木丛“沙沙”作响,比刚才更密集的黑影正在秸秆后攒动,新的杀机像乌云似的压过来。
“继续杀!别放弃!”温羽凡猛地拧转手腕,剑刃在月光下甩出一串血珠,他死死盯着前方涌动的黑影,眼底的红血丝比剑上的血还浓,“我就不信他们的人数真的无穷无尽!”
他的声音里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沙哑,却像重锤敲在李玲珑的心上。
李玲珑的软剑“嗡”地颤了一下,第三处卷刃的缺口在火光里闪了闪。
刚才那记横劈,她几乎用尽了最后力气,可温羽凡的声音像战鼓,“咚”地撞在她心上,突然就有股热流从丹田涌上来。
她狠狠抹了把脸,把混着血和汗的碎发抹开,露出眼底的光。
“哈!”她低喝一声,旋身时帆布鞋扫过地面的血洼,带起一串猩红的水珠。
软剑在她手中突然活了,像道银蛇窜出,精准地缠上迎面而来的刀背,猛地一绞。
“咔嚓!”
刀身应声而断。
温热的血溅在她脸上,带着铁锈味,可她连眼都没眨,死死盯着前方密密麻麻的黑影。
只要师傅在,就一定有办法。
这个念头像根钉子,狠狠扎在她心里。
她再次举起软剑,哪怕手臂酸得快要断掉,哪怕虎口的血已经把剑柄泡得发涨,也没再后退半步。
而就在刀光与血雾绞成一团的刹那,远处的地平线突然被两道刺目白光狠狠撕开。
那光起初只是两枚针尖大小的亮斑,转瞬就涨成两道炽烈的光带,像被巨斧劈开的绸缎,在墨色的天幕上拖出长长的裂痕。
光刃扫过玉米地,秸秆上的枯叶被照得透亮,在地上投下锯齿状的光斑,随着光源逼近,那些光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、狂奔。
紧接着,引擎的轰鸣从远处滚来。
起初是闷在胸腔里的低吟,混着夜风的呼啸若有若无,眨眼间就炸开成震耳的咆哮,像千万匹野马踏过荒原,连空气都跟着震颤。
惊飞的夜鸟扑棱着翅膀四散奔逃,翅膀拍打的“扑棱”声混在引擎声里,倒像是被这股蛮横的力量吓得失了魂。
巨锤大汉高举的重锤僵在半空。
那柄半人高的铁家伙还凝着破空的锐势,锤面反射的火光在停滞的空气中微微颤动,可他虬结的手臂却像被冻住的钢筋,肱二头肌上暴起的青筋像嵌在肉里的青蛇,连指节因用力而泛出的青白都凝住了。
他原本狰狞的脸被车灯扫过,一半亮一半暗,下颌的肌肉突突跳着,像是在嚼一块烧红的铁。
青铜面具人藏在玉米地的阴影里,面具额角雕刻的鳞纹被车灯的余光扫过,泛出冷硬的金属光。
没人看得见他的脸,可那双透过面具眼洞的瞳孔正剧烈收缩,像被强光刺中的猫,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藏在深处。
那哨子还捏在指间,黄铜表面被汗浸得发亮,却迟迟没再发出声响。
本该空无一人的道路尽头,两束雪亮的车头灯正以要撕裂夜幕的速度猛冲过来。
灯柱在坑洼的路面上划出流动的光带,碎石被车轮碾得飞溅,像无数颗流星在夜色里乱窜,光带所过之处,连路边的狗尾草都被照得根根分明,草叶上的露珠折射出细碎的虹光。
“不对劲!”巨锤大汉突然将重锤往地上一杵,“哐当”一声闷响,柏油路面被砸出个浅坑,震起的碎石弹在玉米秆上,发出“噼啪”的脆响。
他的怒吼裹着沙砾般的沙哑,唾沫星子混着嘴角的血沫喷在胸前的短褂上:“老子明明让人把前后路口都封死了!这群废物!”
沙哑的吼声里裹着藏不住的慌。
那些原本像潮水般往前涌的武徒小卒,脚步骤然乱了。
有个举着短刀的喽啰被震起的碎石砸中手背,刀“当啷”落地,他盯着地上的刀愣了半秒,才惊觉自己早已停下了动作。
包围圈像被戳破的气球,边缘竟出现了一道细微的缝隙,风顺着缝隙灌进来,卷着血腥味往人骨子里钻。
刺眼的车灯越来越近,像两柄烧红的利刃,把浓稠的夜色劈得七零八落。
光线下,能看清空中飞舞的尘土和草屑,甚至能数清路边玉米秆上的枯叶。
引擎的轰鸣已经震得地面簌簌发抖,脚底板传来的震颤顺着骨头缝往上窜,连牙齿都跟着打颤。
一辆黑色
suv正以疯魔的速度冲来。
车身在颠簸的路面上上下起伏,像头挣脱了缰绳的凶兽,车头撞开夜色的屏障,裹挟着碎石与尘土狂奔。
车轮碾过路面的裂纹,发出“咯噔咯噔”的声响,车身上的泥点被气流吹得向后飞散,倒像是这头野兽在喷吐涎水。
李玲珑趁着这一刻的松懈单膝跪在地上大口喘息:
她的膝盖陷进温热的血洼里,压出一圈圈涟漪,另一只撑地的手早已被碎石磨破,掌心的血和地上的血糊在一起;
她的软剑横在胸前,剑脊上的血珠正顺着弧度缓缓下滑。
她后背的卫衣早已被血浸透,深褐色的血渍晕开成一片,每一次喘息都牵动着肋骨的疼,喉间溢出的血沫混着喘息声,像破风箱在拉扯;
剑尖垂着的血珠“嗒”地坠在地上,在引擎轰鸣里敲出清晰的脆响,像秒针在为这场生死局倒计时。
温羽凡抬手抹去嘴角的血渍。
指腹蹭过干裂的唇,带起一小块暗红的血痂,落在地上瞬间被尘土盖住。
左肩的伤口被这动作牵扯,一阵尖锐的疼顺着胳膊窜上来,他喉结无声地滚了一下,把到了嘴边的闷哼咽了回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