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干得好!”
夺命指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钢珠砸在血糊糊的地面上,每个字都带着齿缝里挤出来的寒意。
他盯着那名用身体锁住武士刀的手下,斗笠阴影里的眼睛却滑过一道阴鸷的光。
话音还没在潮湿的空气里落稳,他的身影已经破开血雾。
黑绸夜行衣扫过凝结着血珠的水洼,带起一串细碎的猩红飞沫,整个人像被狂风卷动的墨团,在月光与阴影的缝隙里拉出残影。
码头上废弃渔网的破洞漏下几缕惨白的光,刚好照见他蜷起的右手——戴着钢指套的手指绷得笔直,指节泛白如骨,指尖的冷光比周围所有兵器加起来都要瘆人。
“嗤——”
空气被指尖撕裂的锐响刺得人耳膜发疼。
那根裹着内劲的手指像突然出鞘的三棱军刺,带着破风的啸声直戳温羽凡心口,指腹上淬毒的纹路在月色下泛着幽蓝,仿佛要在皮肉上戳出个窟窿来。
周围的杀手们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。
有人踩着同伴的尸体跃起,钢刀劈出的弧线在半空划出银亮的光轨,刀刃上的血珠被离心力甩成细碎的血星;
有人猫着腰从货柜后窜出,短刃反握在腕间,寒光贴着地面滑行,专挑温羽凡下盘的破绽;
更有人将弓弩再次上弦,淬毒的箭头在阴影里闪着冷光,弓弦绷紧的“咯吱”声混着浪涛拍岸的节奏,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死亡网。
温羽凡的余光扫过被死死钳住的刀身。
那名杀手的指甲已经嵌进刀背的防滑纹里,胸腔涌出的血泡正顺着刀刃往下淌,糊住了他握刀的指缝。
没有半秒的迟疑。
他突然松开右手,掌心与刀柄分离的瞬间甚至带起一道细微的气流。
放弃兵器的动作干脆得像斩断多余的肢体,这利落里藏着的狠劲,让周围扑来的杀手都下意识顿了半分。
但夺命指的指尖已经到了眼前。
那道寒光离胸口只剩三寸,近得能看见钢指套上凝结的血垢,能闻到指缝里飘来的苦杏仁味。
温羽凡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。
刚才还在闪避刀锋的身体突然定住,像被按了暂停键的陀螺。
可下一秒,他的右手以一个违反常理的角度翻起,原本舒展的五指猛地蜷曲,指节暴起如鹰爪。
就在那根毒指即将触到衣襟的刹那,这只手像突然活过来的毒蛇,带着破风的锐响疾探而出,死死扣住了夺命指的手腕!
“咔!”
指骨相撞的脆响混着钢指套摩擦的刺耳声。
温羽凡指腹的老茧恰好卡在对方腕骨的缝隙里,力道之大让夺命指的动作猛地一滞,那根离心口只有寸许的毒指硬生生顿在半空,指尖的幽蓝几乎要舔到黑风衣的布料。
与此同时,温羽凡的双脚在湿滑的水泥地上碾出两道浅痕。
不是被对方的力道带着后退,而是借着扣住手腕的反作用力,身体像断线的风筝般向后飘飞。
黑风衣的下摆被气流掀起,扫过堆在码头边缘的铁锚,带起一阵铁锈簌簌坠落的轻响。
不过眨眼的功夫,他已经退到三米开外的石阶上,脚下的地面被内劲震得“嗡”地一声轻颤。
那些扑过来的杀手们收不住势。
有人的钢刀劈在空处,刀刃重重磕在货柜铁皮上,火星溅起的瞬间,刀身竟崩出个缺口;
有人的短刃擦着夺命指的肩头划过,布料被割开的裂口里露出片苍白的皮肤,惊得那杀手猛地收招,差点把自己绊倒在血泊里。
夺命指被钳住的手腕猛地发力,却没能挣开。
可下一刻,他本该暴怒的脸却忽然松弛下来,嘴角甚至往上挑了挑。
那笑容挤在横肉丛生的脸上,像老树皮裂开道渗着黏液的缝——那是猎人看着猎物钻进陷阱时的表情,是毒蛇盘起身子准备吐出信子的前兆。
温羽凡心头猛地一紧。
这不对劲。
还没等他松开手,就见夺命指被扣住的右手突然动了。
不是抽回,而是指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向内弯折,藏在钢指套第二节夹层里的东西“噌”地弹了出来——那是枚比绣花针粗不了多少的银亮毒针,针尖裹着层蜡状的透明毒液,在月光下像一粒滚动的水银。
“咻!”
毒针射出的速度比刚才的指刺快了不止一倍。
温羽凡几乎是凭着本能松开手,身体像被弹簧弹起般向后急退。
可距离太近了,近得能闻到毒针上挥发的苦腥气,近得能看见针尖划破空气留下的淡蓝残影。
“呃!”
闷哼声从喉咙里挤出来时,温羽凡感觉胸口像是被烧红的铁钉狠狠扎了下。
那枚毒针已经没入半寸,针尾还在皮肉上微微颤动,周围的布料瞬间被渗出来的血濡湿,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。
温羽凡的身体猛地一颤,像被电流击中。
胸口的灼痛感顺着血管炸开,不是普通的刺痛,是带着腐蚀性的灼烧,仿佛有一捧滚烫的岩浆顺着针眼往里灌,所过之处的筋肉都在抽搐、痉挛。
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毒素像有生命的藤蔓,正顺着血脉往心脏的方向疯长。
“嗤啦——”
他第一时间反手捏住针尾,猛地往外一拔。
毒针带着血丝被抽离,针尖的毒液在月光下甩出个微型的蓝弧。
可已经晚了,那股灼烧感非但没减弱,反而像被捅破的蚁穴,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。
丹田处的内劲像是被戳破的气球,正以惊人的速度消散。
他的双腿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气,膝盖一软,重重砸在石阶上。
“咚!”
沉闷的撞击声震得周围的水洼都泛起涟漪。
膝盖撞在坚硬的水泥地上,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骨头传来的钝痛,可这点痛和胸口的灼痛比起来,简直像挠痒。
温羽凡的左手死死按在胸口,右手撑在石阶上,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,青筋像蚯蚓般爬满手背,指甲几乎要抠进粗糙的水泥缝里。
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,刚渗出皮肤就被夜风冻成冰凉的水珠。
那些水珠滑过苍白如纸的脸颊,坠在下巴尖上,又“啪嗒”滴在地上,在那滩混杂着血和水的污渍里砸出小小的水花,晕开一圈淡淡的白。
他死死咬着牙,后槽牙都快咬碎了,却挡不住视线渐渐发花。
货柜的阴影、杀手的身影、远处岳阳楼的轮廓……所有东西都在眼前晃,像被揉皱的水墨画。
可他没倒下,撑在地上的手还在微微发颤,那是不甘,是还没认输的倔强。
“哈哈……我这毒针见血封喉!温羽凡,今夜就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了!”
夺命指的笑声像生锈的铁片在水泥地上摩擦,在空旷的码头炸开来,撞在锈迹斑斑的货柜上又弹回来,震得檐角的夜鹭扑棱棱飞起来。
他微微仰着头,斗笠的阴影遮不住嘴角那抹几乎要咧到耳根的笑,眼白上爬满的红血丝里全是张狂——像终于逮到猎物的狼,连呼吸都带着得偿所愿的粗重。
他瞥了眼半跪在石阶上的温羽凡,对方撑在地上的手正剧烈发颤,指节泛白得像要嵌进水泥缝里,胸口的血渍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晕开,把黑色风衣浸出一片深褐。
那模样,活像条被抽走骨头的蛇,连抬头的力气都快没了。
“胜负已定。”夺命指心里冷哼一声,连上前补刀的兴趣都没有。
这毒针是他花了三年才配成的“锁心散”,针尖沾血的瞬间就能顺着血管钻心。
在他看来,不出三刻,温羽凡就得浑身僵硬如石。
他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手,手腕轻转的弧度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傲慢。
周围的九个黑衣杀手立刻像嗅到血腥味的野狗,眼睛里瞬间燃起兴奋的红光。
有人舔了舔干裂的嘴唇,露出被牙齿咬得发白的牙龈;
有人把钢刀在掌心蹭了蹭,刀刃摩擦的“沙沙”声里全是迫不及待。
他们踩着地上的血洼围过去,脚步“啪嗒啪嗒”地溅起暗红的水花,形成一个越收越紧的圈。
就算毒针没立刻夺走他的命,这些淬了狠劲的刀刃,也会在他身上戳出十几个窟窿。
而此时,乌篷船上的李玲珑浑身都在发颤。
她死死攥着软剑的剑柄,指腹已经把冰凉的金属捏得发温,指节却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。
视线里,温羽凡半跪的身影在月光下缩成一小团,像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枯叶。
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铁钳狠狠攥住,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。
刚才温羽凡那句“你走,这里我应付”还在耳边响,可现在,那个说要护着铜镜、护着她的人,正倒在血泊里。
“不行……”她咬着牙,舌尖尝到一丝血腥味,“不能让他死!”
“温先生,我来帮你!”
娇喝声刚破唇,她已经脚尖点在船板上。
竹编的船板被踩得“吱呀”一声轻响,她像只被惊飞的白鹭,衣袂在夜风中掀起月白色的弧度,手里的软剑带着破空的“咻”声,朝着离自己最近的那个黑衣杀手刺过去。
剑光在月色里划出一道银亮的弧线,冷得像淬了冰。
那杀手正盯着温羽凡的后颈,盘算着从哪下刀最利落,听见风声猛地回头,钢刀仓促间横在胸前。
“铛!”
软剑与钢刀撞在一起的脆响,像一块冰砸在烧红的铁上,在寂静的码头炸得格外刺耳。
火星“噼啪”地溅起来,落在两人脚边的水洼里,瞬间灭成一缕白烟。
夺命指听见声响,眉头“唰”地拧成了疙瘩。
他斜眼看向李玲珑,斗笠下的三角眼里闪过一丝不耐烦。
“这丫头倒是不怕死。”他心里暗骂,随即冷喝一声:“你们三个,去把她拿下!”
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李玲珑那张沾着夜露的脸,语气里多了几分阴狠:“记住,留活口,洪门那边还等着要她交差。”
“是!”三个杀手齐声应道,声音里的凶戾比刚才更甚。
他们猛地转身,钢刀在手里转了个圈,带着“呼呼”的风声扑向李玲珑。
李玲珑的呼吸瞬间乱了。
她本是武徒九阶的修为,对付一两个杀手不在话下。
可现在,前有刚才缠斗的杀手,后有三个新扑上来的敌人,四柄刀在她眼前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,刀风刮得她脸颊生疼。
她咬着牙挥剑格挡,软剑在手里舞成一团银光,“叮叮当当”的碰撞声里,她像片在刀缝里挣扎的柳叶。
可对方明显不想伤她性命,只是用刀身不断撞击她的剑,逼得她一步步后退。
“不行……撑不住了……”她感觉手臂越来越沉,软剑的弧度都开始发飘。
忽然,左侧的杀手猛地变招,钢刀不再撞剑,而是贴着她的手腕削过来。
她急忙缩手,右侧却跟着扫来一脚,正踹在她的腰侧。
“唔!”她闷哼一声,身体踉跄着后退。
还没等她站稳,一柄钢刀已经横在了她的脖子上。
冰冷的刀刃贴着细腻的肌肤,寒气顺着毛孔往里钻,吓得她浑身一僵。
她能感觉到刀刃上残留的血腥味,混合着码头潮湿的腥气,呛得她喉咙发紧。
不远处,夺命指看着被制住的李玲珑,嘴角又勾起那抹残忍的笑。
他低头瞥了眼地上的温羽凡,对方已经快趴在石阶上,后背微弱的起伏像风中残烛——看来,今夜真是双喜临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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