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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1章 川府梨园会馆

川府梨园会馆,在川府城星罗棋布的戏曲场馆里,从不是靠规模抢眼的那一个。

比起城东能容纳上千人的现代化大剧院,它的院落不过半亩见方,舞台也只够十来个演员同时登场。

但要论起资历,这方藏在老街深处的院落,却像一本被岁月摩挲得发亮的线装书,是全城人公认的“活古董”。

推开那扇包浆温润的朱漆木门,仿佛一步跨过了百年光阴。

青石板铺就的天井里,几株百年金桂枝繁叶茂,细碎的光斑透过叶隙落在地上,随微风轻轻晃动。

抬头看,飞檐翘角如鸟翼舒展,檐角挂着的铜铃在风里叮咚作响,铃身刻着的缠枝莲纹早已被岁月磨得模糊,却更显沉静。

斗拱层层叠叠,每一处榫卯都严丝合缝,木头上的雕花,或是衔着宝珠的瑞兽,或是翩跹起舞的戏伶,虽蒙着薄尘,刀痕里的灵气却丝毫未减。

往里走,才懂什么叫“步步皆景”。

左手边是一溜临水的茶座,雕花栏杆外就是半池锦鲤,红的、金的鱼儿甩着尾巴游过,搅碎了水面上雕梁画栋的倒影。

右手边的回廊墙上,挂着泛黄的老照片:

有上世纪三十年代名角登台的盛况,有穿长衫的票友围坐清唱的场景,还有剧团下乡演出时,村民们挤在台下的热闹。

照片边角卷着毛边,却把那些鲜活的时光妥帖地收了起来。

最妙的是它将茶楼与舞台的融合。

舞台是典型的“伸出式”,三面都围着观众席,正前方摆着八仙桌与太师椅,茶博士提着长嘴铜壶穿梭其间,壶嘴一斜,滚烫的开水便精准地注入茶碗,溅起的水花带着茶叶的清香。

舞台两侧的楹联是老手艺人写的:“步行遍天下,六七人百万雄兵”,字里行间都是戏曲的写意与豪情。

白日里的会馆,总浸在川剧的声浪里。

锣鼓点一敲,穿绣金戏服的演员便踩着碎步登场,水袖一甩能甩出三尺远,转身时腰肢软得像春风里的柳。

最叫人拍案的是变脸,演员一个亮相,红脸膛瞬间变成黑脸,再一晃又成了白脸,台下叫好声浪能掀翻屋顶。

有次看《白蛇传》,小青的“踢慧眼”绝活一亮相,前排戴老花镜的老爷子激动得直拍桌子,茶碗里的碧潭飘雪都洒了出来。

不光有川剧,隔三差五还会有外地剧团来“串门”。

上周是京剧团的《贵妃醉酒》,梅派唱腔婉转得像流泉;

这月又来了越剧班子,《梁山伯与祝英台》的缠绵悱恻,听得穿旗袍的老太太直抹眼泪。

本地戏迷们从不排外,捧着茶碗听得入神,遇到精彩处,叫好声里还带着川音的爽朗。

正因如此,这里成了老一辈“体面人”的聚集地。

清晨六点,就有穿中山装的老爷子拄着拐杖来占座,手里拎着的鸟笼挂在栏杆上,画眉鸟的叫声与后台的胡琴声应和着。

他们不慌不忙地沏上茶,抓两把瓜子,先聊几句昨晚的棋谱,再评评今天的戏文。

有做绸缎生意的老板,在这儿和老主顾敲定了来年的订单;有退休的教授,带着学生来听戏,说要从唱腔里找传统文化的根。

暮色降临时,会馆的灯笼亮了起来,暖黄的光透过镂空的灯罩,在地上投下细碎的花纹。

戏还在唱,茶还在续,老人们的笑声混着琵琶的调子飘出院墙,落在老街的青石板上。

这方小小的院落,早已不只是看戏的地方,它更像个时光的容器,装着川府城的记忆,也装着一辈辈人对生活的热望。

离开快餐店的时候,晨光像被稀释的蜂蜜,懒洋洋地淌过快餐店油腻的玻璃窗,在青石板路上洇出片模糊的暖黄。

空气里飘着巷口早点摊刚炸出的油条香,混着清晨特有的湿冷空气,往人肺里钻。

温羽凡扶着门框的手微微发紧,绷带边缘蹭过结痂的伤口,刺得他眉峰跳了跳。

金满仓跟在后面,背着鼓鼓囊囊的背包,脚步像踩在棉花上,每一步都透着犹豫。

昨晚那两个武徒高手的影子,还在他们脑子里晃。

“要不……咱直接往峨眉山跑?”金满仓的声音压得很低,像怕被风听去,“出了城,往山里钻,他们总找不着吧?”

温羽凡没立刻接话,只是望着街对面那棵老黄葛树。

树影在地上拉得老长,像条沉默的蛇。

逃离川府城的念头,其实在他脑海里已经转了八百遍,就刚才黄队长说“可以走了”的时候,他甚至已经在盘算金满仓那辆破车还能不能再撑一段山路。

可这念头刚冒头,就被昨晚的记忆狠狠按了下去。

袁盛那阴狠的目光仿佛能够刺穿心脏;

侯显那记能砸穿柜台的掌风仿佛就刮在颈后……

他计算过,他们从停车场逃离不过一个小时,那两人就摸到了快餐店门口,这速度快得让人后背发凉。

“跑不掉的。”温羽凡的声音有些发哑,他抬手按了按后腰的绷带,那里还在隐隐作痛,“岑家在这城里的根,比老黄葛树的根还深。”

他想起昨晚在停车场,岑家贝抱着断腿哀嚎时,嘴里反复念叨的“岑家在川府城跺跺脚都颤三颤”。

那会儿只当是这纨绔子弟嚣张惯了,现在想来,这里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:

川府城的监控探头像蛛网密布,岑家只要动动手指,就能调出他们从酒店逃离的每一段监控;

街头巷尾的混混、出租车司机,说不定都是他们的眼线……

就像瓯江城遇到的黑蜘蛛,总能在你以为安全的时候,突然从巷子里窜出来。

“你看这街上。”温羽凡用下巴点了点不远处扫街的环卫工,还有骑着电动车买早点的人,“说不定哪个就是盯着咱们的。”

金满仓顺着他的目光望去,只觉得每个人的眼神都怪怪的,后背瞬间沁出层冷汗。

“那……不是更应该尽快出城吗?”他还在不死心。

“你以为出了城就安全了?”温羽凡摇了摇头,指尖攥得发白,后腰的伤口在晨光里隐隐作痛,但这痛感倒让他更清醒,“城外的路就那么几条,他们随便找几个人守着,咱们就是瓮里的鳖。到时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,叫天天不应。”

他甚至能想象出那画面:他们的破车(或是叫的出租车)在盘山公路上抛锚,后面追来的车大灯像两柄利剑,劈开夜色;岑家的人拿着钢管从车上跳下来,笑声在山谷里回荡……

“那咋办?”金满仓的声音带了点哭腔,他实在想不出,这城里还有什么地方能躲。

温羽凡深吸一口气,目光转向街尾那片青砖灰瓦的老街区。

黄队长说的“川府梨园会馆”,就在那片老房子深处。

他对那地方一无所知,只从名字里猜,大概是个唱戏的地方。

可黄队长那样的人物,总不会随便指条死路。

“去梨园会馆。”温羽凡的语气定了些,他挺直脊背,绷带在后背勒出紧绷的线条,“黄队长说那儿是老一辈体面人聚的地方,岑家再横,总不能在那种地方动手。”

这话说得像是笃定,其实心里也在打鼓。

但眼下,这已经是能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
金满仓看着他的侧脸,在晨光里显得格外平静,突然就定了神。

他跟着温羽凡往老街区走,脚步踩在青石板上,发出“笃笃”的响,像在给自己壮胆。

巷子里的油条香越来越淡,取而代之的是老木头的味道。

温羽凡走得很慢,每一步都牵扯着伤口,可他没回头——他知道,从踏出快餐店门的那一刻起,退路就已经被断了。

现在,只能往前走了。

怀着一丝孤注一掷的希望,温羽凡深吸了一口清晨微凉的空气,鼻腔里还残留着街头早点摊飘来的油条香。

金满仓的喉结用力滚了滚,跟着他走到会馆门口那座雕花木窗前。

售票的老太太戴着老花镜,镜片后的眼睛半眯着,慢悠悠地撕出门票,指尖在粗糙的票面上蹭出细碎的声响。

“两位是来看早场?”她的川音带着点含混的暖意,目光在温羽凡缠着纱布的脖颈上顿了顿,却没多问。

推开那扇包浆温润的朱漆木门时,门轴发出“吱呀”一声轻响,像老物件在打呵欠。

晨光斜斜地淌进来,在青石板铺就的天井里投下斑驳的光影,几株百年金桂的叶子上还挂着露水,风一吹,细碎的光斑便在地上轻轻摇晃,混着远处传来的几声鸟鸣,把清晨的静谧揉得愈发浓稠。

这会儿离正式开演还有段时间,馆内静得能听见茶碗碰撞的轻响。

三三两两的客人散落在各处,穿长衫的老爷子坐在临水茶座旁,手里转着两颗油亮的核桃,目光落在池子里游弋的锦鲤身上,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;

穿旗袍的老太太们围坐在回廊下,手里捻着瓜子,低声说着什么,偶尔爆发出几句带着川音的轻笑,像撒了把碎银在水面上。

空气中飘着碧潭飘雪的清香,混着淡淡的檀香,把时光都泡得绵软起来。

有茶博士提着长嘴铜壶穿梭其间,壶嘴一斜,滚烫的开水便精准地注入茶碗,溅起的水花带着茶叶的清气,在晨光里划出一道细弧。

金满仓的脚刚踏上天井的青石板,就忍不住往身后瞟了瞟,后背的衬衫早已被冷汗浸得发潮。

他快步跟上温羽凡,声音压得像蚊子哼:“老板,现在该干什么?”

他的眼睛瞪得溜圆,不住地往那些客人脸上扫,仿佛每个端着茶碗的身影后都藏着岑家的打手,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外套下摆,把本就起球的布料揪得更皱了。

温羽凡没立刻回答,只是缓缓转动脖颈,目光像探照灯似的扫过整个会馆。

他的视线掠过穿中山装的老者——对方头顶悬着个淡青色对话框,隐约透着「武徒七阶」的字样;

落在穿短打的茶博士身上时,那对话框的颜色却浅得几乎看不见。

这些浮动的标识像蒙着层雾,让他分不清谁是潜在的援手,谁又是岑家的眼线。

他自然也不能冒冒失失的找人询问。

若是上去就问“你们跟岑家有仇吗”,无异于在黑夜里点燃火把,不仅会惊动藏在暗处的敌人,说不定还会被当成挑事的疯子,被会馆的护卫直接扔出去。

后腰的伤口隐隐作痛,提醒着他每一步都得踩在刀刃上。

“先找位置坐下。”温羽凡的声音压得很低,带着刻意的镇定,他往右侧的茶座偏了偏头,那里靠着戏台,既能看清馆内动静,又能在突发状况时迅速靠近后台,“点些吃的,慢慢看。”

金满仓连忙点头,亦步亦趋地跟着他穿过回廊。

路过那群老太太时,有人抬眼往他们这边瞟了瞟,目光在温羽凡的绷带和金满仓紧绷的脸上打了个转,又低下头去继续说笑,仿佛他们只是两缕无关紧要的风。

温羽凡选了个靠窗的角落,雕花木窗半开着,能瞥见外面老街的青瓦屋顶。

他坐下时特意调整了姿势,让后背靠着墙壁,这样既能看清入口,又能防备身后的偷袭。

金满仓挨着他坐下,屁股刚沾到太师椅的坐垫,就像被针扎似的直了直身子,眼睛还在不住地往门口瞟。

茶博士很快提着茶壶过来,铜壶嘴在阳光下泛着亮,他笑着问:“两位要点啥?我们这儿的叶儿粑刚蒸好,还有担担面,辣子管够。”

温羽凡点了两份叶儿粑、两碗担担面和一壶碧潭飘雪,指尖在粗糙的桌布上轻轻敲着。

茶香漫上来时,他忽然觉得紧绷的神经松了些,望着戏台两侧“步行遍天下”的楹联,心里默默念着:希望这里真能藏着条活路。

谁都未曾料到,温羽凡和金满仓这一坐下,竟让时光在茶香与戏文里悄悄漏了底。

晨光起初只是斜斜地趴在青石板上,像块融化的黄油,慢慢爬过天井里的金桂树影,爬到他们脚边时,早场的锣鼓已经敲过三叠。

穿长衫的老爷子们陆续落座,茶博士的铜壶嘴在半空划出银亮的弧线,碧潭飘雪的清香混着瓜子壳的脆响,把整个会馆泡得暖洋洋的。

温羽凡起初还能盯着戏台看那川剧演员变脸,红脸转黑脸的瞬间,金满仓总会低呼一声,可当正午的日头晒得桌面发烫,连池子里的锦鲤都沉到水底避暑时,两人眼里的戏台就渐渐失了焦。

戏台上的水袖还在翻飞,唱词里的爱恨情仇照样引得满堂喝彩,可温羽凡的指尖总在茶杯沿打圈,杯底的茶叶沉了又浮,像他心里反复掂量的念头。

金满仓早就没了看戏的心思,谢顶的脑门上沁着油汗,每隔片刻就往门口瞟,塑料凉鞋在青砖地上蹭出细碎的响,像是在数着漏过指缝的时间。

夕阳把飞檐的影子拉得老长,戏台两侧的楹联被染成暖红色,晚场的戏开锣时,金满仓终于忍不住了。

他的手在桌布上拧出褶皱,声音像被水泡过的纸,发皱又发颤:“老……老板!这天都擦黑了啊!”他抬眼时,眼角的余光扫过窗外,老街的灯笼次第亮起,昏黄的光把树影投在墙上,晃得像群张牙舞爪的鬼,“咱……咱们要在这儿坐到天亮?他们要是赶人……”

温羽凡捏着茶杯的手指紧了紧,杯壁的凉意渗进掌心。

他其实比谁都急,后腰的伤口在久坐后隐隐作痛,像有条小蛇在肉里钻,可他还是逼着自己放缓语速:“再等等。”他瞥了眼二楼那道挂着竹帘的楼梯口,守卫的黑布鞋在台阶上动了动,“等散场前,我再去试试。”

这话他已经说过三遍了。

早场散场时他去过,守卫只抬了抬眼皮,说“楼上是会员区”;

午后趁茶博士添水的空档又去,那穿短打的汉子干脆往楼梯口一横,铜环腰带扣得铮铮响。

可眼下除了这扇紧闭的楼梯门,他实在想不出别的路。

黄队长说的“体面人”,总不会蹲在一楼嗑瓜子。

金满仓的喉结滚了滚,没敢再吱声,只是把背包往怀里又紧了紧。

包里的药瓶相撞发出轻响,在这满是戏文声的会馆里,竟像根细针戳着人的神经。

夜幕彻底压下来时,戏台的灯笼亮了,暖黄的光透过镂空灯罩,在地上投下细碎的花纹。

压轴戏唱到高潮,演员的高腔刺破屋顶,台下叫好声浪差点掀翻茶桌,可温羽凡已经站起身。

他理了理沾着茶渍的衬衫,绷带在后背勒出的印子硌得生疼,却还是攥紧了拳头——再试最后一次,不行就只能硬闯。

就在他抬脚的瞬间,一道影子突然落在他们桌上。

那影子来得悄无声息,像是从廊柱的阴影里渗出来的。

温羽凡猛地回头,看见个穿灰色中山装的中年男人,身形瘦得像截枯竹,目光却亮得惊人,像淬了光的刀片。

男人没等他们开口,先微微欠了欠身,衣摆扫过桌面时带起缕淡淡的檀香。

他的声音不高,却像浸过冷水,清冽得能压过戏台上的锣鼓:“两位,借个座,不碍事吧?”

温羽凡的目光刚扫过中年男人的脸,视线便不受控制地往上抬了半寸。

一道淡青色的对话框悬浮在对方头顶,「武徒八阶」四个宋体字像浸在水里的墨,在会馆暖黄的灯光下泛着冷光。

他的呼吸骤然滞了半拍,后腰的旧伤像是被这气场惊得抽痛了一下。

武徒八阶?

指尖下意识地攥紧了茶杯,青瓷杯壁的凉意顺着指缝往里钻。

他飞快地扫视四周:穿旗袍的老太太们还在嗑瓜子,茶博士的铜壶嘴正划出银亮的弧线,戏台上火红的水袖翻卷如浪——没人注意到这角落里的暗流。

“没关系,随便坐。”-->>温羽凡开口时,刻意让声音压得平稳,可绷紧的下颌线还是泄露了几分紧绷。

他看着对方落座时衣摆扫过桌面的弧度,那动作优雅得像在抚琴,半点不像江湖武者的粗犷。

中年男人欠身的幅度刚好停在四十五度,指尖在茶桌边缘轻轻一叩,发出“笃”的轻响。

这是武者间最标准的见礼,却被他做得像文人雅集的问候。

“容在下冒昧自我介绍,我叫周柏轩,很高兴认识两位。”他的笑纹在眼角漾开,却没抵达眼底,那双眼睛亮得像淬了晨露的黑曜石,落在温羽凡缠着绷带的手腕上时,停顿了恰好半秒。

温羽凡的喉结轻轻滚了滚。

主动报上姓名?这举动本身就透着诡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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