余承业的指节捏得咯咯作响,手背青筋像蚯蚓般突突跳动,铁青的脸色在宫灯昏黄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棱角。
胸腔里翻涌的怒火几乎要冲破喉咙,化作燎原的野火。
父亲嘴角那抹黑紫色的血痕,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眼底,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的疼。
“大少爷,先不要跟她废话了。”老管家陈伯的声音像浸过冰水的钢珠,沉稳地砸在紧绷的空气里。
他银白的眉毛拧成绳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暗绣的兰草纹:“拿下她再说,说不定她身上还有解药。”他藏在身后的手已悄悄攥成拳,指腹抵着掌心磨出薄茧。
余承业深吸一口气,胸腔扩张的幅度让衬衫第二颗纽扣微微发颤。
他缓缓松开咬紧的牙关,压下喉间的腥甜,脚步沉稳地向赵晓文逼近。
每一步踩在梨花木地板上,都发出沉闷的“笃”声,像在为即将到来的对峙敲着鼓点。
“把解药交出来。”他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武徒九阶气劲特有的震颤,案头宣德炉里的檀香突然打了个旋,被这股无形的威压逼得往角落缩去。
赵晓文忽然嗤笑出声,肩头微微耸动,月白色旗袍的开衩随着动作划出浅弧,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。
“哎呀,大哥别天真了。”她歪着头,指尖把玩着耳坠上的金珠,那珠串碰撞的轻响在死寂里格外刺耳,“解药是不可能有的。而且,你们想抓我?”她忽然向前倾身,眼底的轻蔑像淬了毒的针,“也得抓得住才行。”
余承业没再废话。
他左脚尖猛地碾向地面,青石板被气劲震得簌簌落灰,右手如鹰隼扑兔般直取赵晓文咽喉。
武徒九阶的内劲在经脉里奔涌,带起的风掀动了散落的宣纸,墨砚里的残墨被吹得泛起涟漪。
在他眼里,这个穿旗袍的女人不过是只披了华服的毒蝎,凭他苦修十年的功夫,拿下她不过是探囊取物。
可指尖即将触到她颈间细腻肌肤的刹那,赵晓文的身影突然像被风吹散的雾。
她腰部以违背常理的角度拧转,月白色裙摆划出道诡异的弧线,整个人贴着他的臂弯滑开,动作快得只留下道残影。
余承业的手抓了个空,掌风扫过书架,几本线装古籍“哗啦”坠落,书页在他眼前翻飞,像无数双嘲讽的眼睛。
“嗯?”他喉间发出声闷哼,错愕地转头。
方才指尖掠过的,只有一缕若有似无的香水味,混着书房里的墨香,透着说不出的诡异。
这才惊觉,女人看似柔弱的手腕转动间,藏着极深的卸力技巧,绝非寻常女子所能拥有。
“好功夫。”太师椅上的余宏志突然低叹,咳得发颤的胸腔剧烈起伏,嘴角又溢出血沫。他用袖口擦了擦,眼底却闪过丝了然,“倒是我们看走眼了,赵家……不,你根本不是赵家的人。”
赵晓文闻,竟对着余宏志微微屈膝,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。
“老爷子好眼力。”她直起身时,旗袍领口的珍珠扣在灯光下泛着冷光,“可惜啊,知道得太晚了。”
“让老仆来。”陈伯的声音陡然转厉。
他瞥见余宏志按在小腹上的手开始发颤,指缝间渗出的黑血已浸透月白色长袍,心头的急火“腾”地窜起。
没等话音落地,他身形已如离弦之箭射出,黑色西裤的裤线绷得笔直,带起的风卷得案头宣纸漫天飞舞。
内劲武者的气劲如无形的墙压过去,连宫灯的光晕都被挤得微微变形。
赵晓文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。
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威压——像沉甸甸的乌云压在头顶,让她呼吸都带着滞涩。
“不好!”她心里咯噔一下,脚尖点地就要后退,却发现双脚像被无形的线缠住,每挪动一寸都要冲破重重阻力。
慌乱间,她旗袍下摆扫到打翻的墨砚,漆黑的墨汁溅在白皙的脚踝上,像突然绽开的毒花。
陈伯的速度比她想象中更快。
不过眨眼功夫,那双常年端茶的手已如铁钳般扣住她的肩膀。
指腹精准地落在肩胛骨的缝隙处,稍一用力,便听见“咔”的轻响——那是骨骼被锁住的声音。
赵晓文疼得闷哼出声,额前碎发被冷汗浸湿,原本精致的妆容在抽搐中晕开,露出几分狰狞。
“将解药交出来!”陈伯盯着赵晓文因疼痛而扭曲的脸,银白的眉毛抖得厉害,眼底的血丝像蛛网般蔓延。他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,几乎要捏碎对方的骨头。
然而,赵晓文的肩膀被老管家铁钳般的手扣住,指节几乎要嵌进她的皮肉里,可她脸上却连一丝惊惧的涟漪都没有。
唇角反而勾起抹若有似无的弧度,像毒蛇吐信前那抹诡异的停顿。
“大哥!还在看戏吗?”她突然扬高了声音,尖锐的嗓音像淬了冰的针,狠狠扎进书房的寂静里,“再磨蹭下去,三妹的骨头都要被这老东西捏碎了!”尾音陡然拔高,带着股玉石俱焚的狠劲,在雕花梁柱间撞出嗡嗡的回响。
话音未落,窗外突然炸响一阵狂笑。
“哈哈哈……”那笑声粗粝如砂纸磨过铁板,裹着股不容错辨的嚣张,硬生生将书房里凝重的空气撕开道口子。
窗棂都被震得簌簌发颤,案头宣德炉里的檀香灰“噗”地扬起细尘。
“咣当!”
一声震耳欲聋的脆响紧随其后。
雕花梨木窗被一股蛮横的巨力从外撞碎,玻璃碎片像骤雨般飞溅……
有的擦着余承业的耳畔飞过,在墙上划出细碎的白痕;
有的砸在酸枝木画案上,溅起的墨汁在宣纸上洇出丑陋的黑斑。
雕花梨木窗炸开的同时,一道铁塔似的身影突进而入。
他玄色劲装裹着贲张的肌肉,肩宽几乎占满了整个窗洞,落地时带起的气流掀得案上的宣纸漫天飞舞。
这人甚至没看旁人,铁拳已如出膛炮弹般直捣老管家面门。
拳风呼啸着撕裂空气,卷起的碎玻璃在半空中打着旋,竟被这股刚猛的气劲逼得发出“咻咻”的锐响,仿佛下一秒就要将眼前的一切碾成齑粉。
老管家瞳孔骤缩如针。
他扣着赵晓文的手猛地松开,指腹在她肩头留下五道深青的指印。
与此同时,原本微驼的脊背骤然挺直,宽松的黑色西装下,肌肉块块贲张如铁,连领口浆烫的褶皱都被骤然绷紧的筋肉撑得发颤。
“哼!”
一声沉哼从齿间挤出,老管家双掌外翻,掌心隐隐泛起淡金色的光晕。
内劲在经脉里奔涌如潮,竟在掌心凝成层肉眼可见的气膜,迎着那记重拳推了上去。
拳掌相触的刹那,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。
先是两团无形的气劲在半空碰撞、湮灭,发出“嗡”的闷响;
紧接着,骨骼与内劲的交锋爆发出震耳欲聋的“轰!”……
那声响像是两列火车在隧道里迎面相撞,滚烫的气浪贴着地面卷向四周。
书架上的线装古籍哗啦啦坠落,最顶层那套《资治通鉴》摔在地上,函套裂开道长长的口子;
墙上悬挂的“慎独”匾额晃了晃,木框与墙面碰撞发出“咚咚”的钝响。
离得最近的赵晓文首当其冲。
气浪像只无形的大手,狠狠拍在她胸口。
她那身月白色真丝旗袍瞬间被掀成喇叭状,整个人像片断线的风筝,尖叫都被气浪堵在喉咙里,划过道狼狈的弧线后,后背重重撞在雕花梁柱上。
“呃!”一声闷哼从她齿间溢出,唇角当即沁出丝猩红,顺着下颌滴落在旗袍前襟,像朵骤然绽放的血梅。
气浪渐渐消散时,两道身影在尘埃中显露出轮廓。
老管家往后踉跄三步,每一步都在水磨石地面上踩出半寸深的脚印,边缘的瓷砖应声龟裂。
他抬手抹了把嘴角,指腹沾着点血沫,银白的眉毛紧紧拧成个疙瘩,看向对方的眼神里,惊讶像投入深潭的石子,层层荡开。
那高大身影同样退了三步,玄色劲装的袖口被气劲撕裂道口子,露出的小臂上青筋虬结如蛇。
但他脸上却挂着毫不掩饰的得意,甚至还活动了下手腕,指节发出“咔咔”的轻响,眼神里的挑衅像烧红的烙铁,直烫烫地砸过来。
老管家陈伯的指节在袖口下微微绷紧,青灰色的瞳孔里映出对方背后那柄厚背长刀的冷光。
刀鞘上的铜环随着高大男子的呼吸轻轻晃动,与书房里檀香炉的轻烟缠绕在一起,像两条蓄势待发的蛇。
他双脚微分,膝盖暗中蓄力,熨帖的西装裤线在灯光下绷出笔直的折线——这是形意拳桩功的起势,看似松弛的肩背里,每一寸肌肉都已拧成待发的弓弦。
“阁下是什么人?”
他的声音里听不出波澜,只有常年执掌大宅规矩的沉敛,可尾音扫过空气时,案头那方清代端砚突然轻轻震颤了一下,砚台里未干的墨汁荡开细密的涟漪。
高大男子咧嘴一笑,露出两排被烟草熏得发黄的牙齿。
背后的厚背长刀随着他拱手的动作擦过肩胛骨,发出“噌”的轻响,刀鞘上镶嵌的铜钉在宫灯映照下闪着兽瞳般的光。
“在下贱名熊千仇,混号熊瞎子。”
他刻意把“熊瞎子”三个字咬得很重,舌尖抵着牙床的力道仿佛要嚼碎这名号里的血腥气。
袖口下的小臂突然贲张,肌肉轮廓撑得黑布劲装突突跳动,像有活物要从皮肉里钻出来。
陈伯的眉峰骤然蹙起,银白的眉毛在眼角堆出细密的褶皱。
这道皱纹里藏着他侍奉余家三十年的风雨,此刻却被这名号惊得微微发颤。
他想起去年冬天从关外传来的消息,说长白山脚下有个刀客单枪匹马挑了三个门派,刀光过处,积雪都被染成了黑红色。
“原来你就是最近武林中声名鹊起的杀手熊瞎子。”
他的声音比刚才沉了三分,尾音擦过齿间时带着不易察觉的摩擦声,像两块淬火的精钢在暗中较劲。
案头那盏宫灯突然晃了晃,灯罩上糊着的纱纸被气流掀得猎猎作响,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光影。
熊千仇听到这话,突然仰头大笑起来。
笑声撞在梨花木书架上,震得顶层那套《资治通鉴》线装本簌簌作响,书脊上的烫金在晃动的灯光里忽明忽暗,像串濒死的星子。
“哈哈哈,没想到老先生还听过晚辈的名号,真是荣幸啊!”
他挺了挺胸,背后的厚背长刀突然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,仿佛在应和主人的得意。
腰间系着的黑布腰带勒出紧实的腰腹,左侧挂着的皮囊里露出半截锁链,链环碰撞的轻响混在笑声里,透着股说不清的狰狞。
陈伯的手悄然按在身后的太师椅扶手上,雕花的红木扶手被他捏出五道浅浅的指痕。
他想起那些关于熊帮“十凶”的传闻——这伙人在东北三省专挑富豪世家下手,得手后总会在现场留下一根染血的兽骨,去年苏家灭门案里,现场就摆着根带着獠牙的熊骨。
“熊千仇,你不在你的东北待着,来我余家捣乱,到底有何目的?”
他的声音突然转冷,像腊月里泼在青石板上的冰水,瞬间冻结了空气中的笑浪。
书房里的檀香突然变了方向,青灰色的烟柱斜斜地刺向熊千仇,却在离他半尺处诡异地折断。
熊千仇脸上的笑容倏地敛去,眼底的戏谑被一层寒霜覆盖。他缓缓握紧拳头,指关节发出的“咯咯”声在寂静里格外刺耳,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骨缝里碎裂。
“哈哈哈……我来这里,自然是来灭了你们余家啊!”
最后那个“啊”字出口时,他突然向前踏出半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