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月十一日,傍晚的霞光正懒洋洋地趴在写字楼的玻璃幕墙上,给下班的人流镀上一层暖融融的金边。
对这座城市里的大多数人来说,这不过是三百六十五天里平平无奇的一天。
但对凤栖花苑小区二号楼
1001室的温羽凡来说,这一天的每分每秒都像被撒了糖。
他刚把最后一份文件发送到邮箱,指尖在键盘上敲下“发送”的瞬间,整个人就像按了弹射键的弹簧,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往肩上一甩,几乎是撞开办公室门冲了出去。
小区附近的“甜心漫语”蛋糕店,玻璃橱窗里的暖黄灯光把各式蛋糕照得像堆在云端的蜜糖。
温羽凡推开玻璃门时,门上的风铃叮铃作响,混着空气里浓郁的黄油香和巧克力甜,瞬间把他裹了个严实。
温羽凡取出小票递给了店员:“你好,我来取蛋糕。”
“稍等。”穿粉色围裙的店员笑着转身,把一个方方正正的白盒子递过来。
盒子上系着天蓝色的缎带,蝴蝶结打得一丝不苟,温羽凡伸手去接时,指尖不小心碰到缎带结,那细细的丝带便像有了生命似的,在他手心里轻轻颤动,像极了儿子平时撒娇时拽着他衣角的小动作。
“谢了。”他接过蛋糕盒,入手比想象中沉些。
走出蛋糕店,晚高峰的车流正像凝固的糖浆,在马路上缓缓挪动。
汽车鸣笛声、小贩的吆喝声、下班族的谈笑声挤成一团,温羽凡却像装了降噪耳机,眼里心里只有怀里的蛋糕盒。
他把盒子往怀里紧了紧,生怕被风吹散了那点甜香,脚步不由得加快,皮鞋跟敲在人行道的地砖上,发出“嗒嗒嗒”的声响,像在催着时间跑快点。
“小智肯定等急了。”他低头看了眼腕表,时针刚过六点半。
妻子周新语对孩子的甜食管得严,巧克力一周最多一块,蛋糕更是只有生日才能碰。
记得上个月家庭聚会,表妹带了盒奶油泡芙,小智盯着那盒泡芙咽了三次口水,最后还是周新语板着脸说“生日让你爸给你买最大的”,才把小家伙的馋虫暂时压下去。
这阵子,小智每天睡前都要数一遍日历,昨天晚上还抱着枕头跟他说:“爸爸,明天睡醒就是我的生日了吧?我能一口气吃三块蛋糕吗?就三块!”
想到这儿,温羽凡的脚步更快了,几乎是小跑起来。
路过小区门口的水果店时,他还不忘拐进去挑了串紫莹莹的葡萄。
这是小智除了蛋糕外最爱的水果,等会儿摆在蛋糕旁边,小家伙肯定更高兴。
终于到了二号楼楼下,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电梯,掏钥匙时手都有些抖。
钥匙插进锁孔转了半圈,门“咔嗒”一声还没完全打开,一道清亮又带着点奶气的呼喊就像小炮弹似的砸了过来:“爸爸!”
温羽凡的心瞬间就软了,像被温水泡过的棉花。
他故意把门缝留得窄窄的,只露出半张脸,笑着应:“哎,我的大宝贝!”
话音未落,门“呼”地一下被从里面拉开,一道小小的身影裹挟着风冲了出来。
是温小智,穿着件蓝色的小熊睡衣,头发还有点乱,显然是等得急了,连鞋都没顾上穿。
十四岁的少年,个头刚到他胸口,却还带着孩子气的圆脸蛋,那双黑葡萄似的眼睛滴溜溜一转,立马就锁定了他手里的蛋糕盒。
“蛋糕!是我的蛋糕!”小智的眼睛“唰”地一下亮了,像两簇刚被点燃的小火焰,映得整张脸都发光。
他蹦跶着扑过来,小胳膊小腿像装了弹簧,一下下往他身上蹭,伸手就要去够蛋糕盒:“爸爸快给我!我就知道你给我买了!”
温羽凡笑着把蛋糕盒举得高高的,手臂伸得笔直:“哟,这是谁的蛋糕啊?我怎么记得是我买给自己的呢?”
“就是我的!”小智急得小脸通红,踮着脚尖往上够,指尖在半空中划来划去,像只找不着方向的小蝴蝶。“爸爸你坏!今天是我生日!我数了好久的日历呢!”他一边喊,一边使劲往上蹿,睡衣的衣角都被带得飞了起来。
“不给不给,这是我的宝贝。”温羽凡故意晃了晃手臂,看着儿子急得直跺脚,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。
客厅里飘来饭菜的香味,周新语在厨房喊:“小智,别闹你爸,洗手准备吃饭了!”
小智却像没听见似的。
他盯着父亲高举的蛋糕盒,小眉头拧成了疙瘩。
刚才蹦跳的劲儿耗了大半,额角渗着细密的汗珠,可那盒子依旧稳稳悬在头顶,像挂在天边的月亮——看得见,够不着。
他眼珠突然定住,黑亮的瞳孔里闪过一丝狡黠,腮帮子悄悄鼓了鼓,像是在蓄力。
“我回手掏!”
一声喊得又脆又急,像炸响的小鞭炮。
话音未落,他猛地往下一蹲,膝盖弯成个锐角,原本向上伸展的胳膊突然变向,小手像条滑溜的泥鳅,带着破风的劲儿直扑温羽凡的裆部。
这一下又快又准,显然是“练过的”。
温羽凡正笑得得意,眼角余光瞥见儿子的小动作,脸上的笑容“唰”地僵住,瞬间褪成了白底色。
“哎呀!”他惊叫一声,浑身肌肉像被按了紧急制动,双腿“啪”地并拢,膝盖差点撞到一起,空着的手像护着稀世珍宝似的,死死捂在裆部。
那架势,仿佛挡的不是儿子的小手,而是迎面飞来的暗器。
“你个不孝子!”他气得嗓音都劈了,可眼底却没真的发火,反倒藏着点哭笑不得。
就在这电光火石的当口,温小智憋着笑,手腕猛地一转。
刚才还直挺挺的胳膊突然拐了个弯,像条灵活的藤蔓,顺着温羽凡的胳膊攀上去,两只小手“啪”地抱住了蛋糕盒。
“我的!这下是我的啦!”他把盒子抱得死紧,小脸贴在冰凉的纸盒上,声音里满是得胜的雀跃,活像只刚叼到肉骨头的小狼崽。
温羽凡看着他这副“得寸进尺”的模样,手一松,故意叹了口气:“哎,养了个白眼狼哟!”那语气酸溜溜的,可指尖松开时特意放缓了力道,生怕硌着儿子的手。
温小智得意地冲他吐了吐舌头,舌尖在嘴唇上飞快地扫了一圈,抱着蛋糕盒转身就跑。
拖鞋在地板上磕出“哒哒哒”的响,像只被风吹动的小风车,一溜烟就扎进了厨房。
厨房里,周新语正系着米白色的围裙,站在灶台前翻炒青菜。
铁锅“滋啦”作响,翠绿的菜叶裹着油星翻滚,升腾的热气把她额前的碎发熏得微微卷曲。
听到脚步声,她头也没回,手里的锅铲还在快速翻动:“跑什么?当心摔着。”
温小智刹住脚,把蛋糕盒举得高高的,小脸仰成了四十五度角,眼睛亮得像落了星星:“妈妈你看!爸爸给我买的蛋糕!现在能吃一口不?就一小口!”
他把“一小口”说得格外轻,手指还在盒子上轻轻戳了戳,仿佛这样就能戳出个小洞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