钢笔在纸页上划过,发出沙沙的轻响。
他褪去了会场上的那种睥睨天下的盛气凌人,但周身依旧萦绕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冷冽气场,如同收敛了锋芒的寒刃,沉静却更显危险。
傅语听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,目光却无法从那个男人身上移开。
她看着他沉静的侧脸,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钢笔,行云流水般地签下自己的名字。
这副专注工作的模样,与刚才在招标会上那个谈笑间便让陆景坠入地狱的君王,简直判若两人。
巨大的反差感让她心头充满了困惑和一丝莫名的悸动。
他到底有多少张面孔?
哪一面才是真实的他?
那个神秘墨镜男精准抬价的身影,在她脑海中反复交织。疑虑如同藤蔓般缠绕着她的思绪。
终于,她没忍住,清越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宁静:
“你做的吗?”
她的问题很简短,没有指明具体对象,但她知道,他一定懂。
薄行洲批阅文件的手微微一顿。
他没有立刻抬头,只是将钢笔笔帽缓缓旋上,动作优雅而从容。
然后,他才抬起眼睫,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,平静无波地落在了傅语听的脸上。
灯光落在他眼中,却映不出丝毫暖意,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幽邃。
“对。”
他回答得极其干脆,没有丝毫犹豫或辩解,仿佛承认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。
一个字,轻飘飘的,却像一块巨石投入傅语听的心湖,瞬间掀起惊涛骇浪。
果然是他。
那个墨镜男,那场看似疯狂的竞价,从头到尾都是他导演的一场戏。
目的就是让陆景付出远超承受能力的代价。
傅语听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,她看着薄行洲那张平静无波的脸,心中的疑惑不仅没有解开,反而更加汹涌:
为什么?
陆景不是他的弟弟吗?
她想到了陆烨,想到了那个表面和睦实则暗流汹涌的陆家。
难道他是在和陆景争夺陆氏的继承权?
所以不惜用这种手段打击对手?
薄行洲竟将所有人都算计成了棋盘上的子,这般城府让她脊背窜起寒意。
她咽下舌尖的疑问。
两虎相争必有一伤,这是陆家逃不开的宿命。
但此刻,薄行洲至少不是她的敌人。
甚至……想到陆家即将掀起的腥风血雨,她心底竟裂开一丝淬毒的畅快。
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数息。
她忽然向前倾身,眼底带着刀刃般的审视,唇角却勾起微妙弧度:
“云顶度假村这场戏,你从开局就写好了剧本?”
薄行洲指节轻叩檀木桌面。
他避开她灼人的视线,声音沉得像浸了冰:
“薄太太。”
“商人只算盈亏,”
他抬眸,眼底一片荒芜的平静:
“不问风月,不画蓝图。”
——————
陆家老宅的书房,厚重的丝绒窗帘垂落。
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雪茄余烬和古籍纸张的陈旧气味,沉甸甸地压在人心上,连时间都仿佛凝滞了。
陆景和陆烨叔父子二人相对而坐,中间隔着宽大的红木书桌,两人没有说话,唯余一片令人窒息的沉寂。
陆景指尖无意识地在摊开的财务报告上敲击着,那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似乎还在跳跃。
他率先打破了沉默,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笃定:
“爸,我刚刚又复核了一遍。云顶度假村,初步盈利保守估计,”
他顿了顿,犹豫又清晰的吐出那个的数字,“超过40亿。如果市场反应如我们预期,冲击50亿,肯定没问题。”
巨大的财富数字像投入深潭的石子,却未能在陆烨脸起一丝涟漪。
他仿佛没听见陆景的话,只是垂着眼睑,专注地用指腹缓缓摩挲着手中温润的白瓷茶杯。
杯壁细腻,茶水微凉。
时间在令人心焦的沉默中又流淌了片刻。
终于,陆烨抬起头,目光并未看向陆景,而是越过他,投向书房深处光线稍暗的角落。
那个最角落柜子上的合照……
他开口,声音带着一种刻意压平的沙哑,问出的问题却像一把冰冷的匕首,瞬间刺破了方才陆景关于盈利的虚幻畅想:
“薄行洲那边,始终没有举牌?”
陆景脸上的振奋瞬间褪去,变得凝重。
对,那该死的薄行洲一直不出价在等他的出手。
他真的怀疑今天那个墨镜男是他的手笔。
难道他已经开始有了异心?
.b