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
阴雨天的渭水,活像被一条揉皱的灰绸子。
送别那人后,我又将以往收到的那些绣花鞋,逐一和眼前这双绣花鞋仔做了对比,越看越觉得喜欢,认为自己这回可是捡了大便宜。
直到外面不断响起的嚷嚷声,我才意识到水祭快要开始了。
我连忙把这只三百多元的绣花鞋锁进柜里,然后又从博古架上取下钥匙锁了大门,这才朝着渭水河畔赶去。
等我穿过熙熙攘攘人群来到河边时,才发现渭水滩头早就摆起了热闹把式。
在众多花红柳绿的布条中,放着一张丈许长的双层黑色香案,上层摆着苹果、红枣以及葡萄三样瓜果,而下层则摆着油糕、油塔以及面鱼。
在香案的正中央,还放着一个大大的猪头。
就在我趴在栏杆前,伸头东张西望时,脑袋突然被人敲了几个毛栗子。
我吃痛捂着脑袋回头望去,只见铺子对面米店的老板王叔,正拿着那杆铜烟袋锅子笑呵呵的望着我。
王叔,你又敲我脑袋!
我瞪了王叔一眼,语气有些不满。
王叔不以为意,砸吧了一口烟锅,轻笑道:鑫娃子,你师父还没回来
快了吧,应该就这三两天的功夫!
我并没有胡诌。
初八是师娘的忌日,这些年,师父虽说靠倒腾黄货赚了不少钱,但他一直都念着与他共过苦的师娘。
这十几年来,师父就算再忙,也都会赶在师娘忌日前回来。
呜......
我跟王叔聊了没两句,一道粗哑的号角声划破雨雾。
水祭,开始了。
七个脑袋上包裹着白毛巾的老汉,抬着一顶纸扎的河神轿,朝着摆放香案贡品的地方走去。
轿子上的河神穿红披绿,只是那由金粉涂抹的胡子被雨一淋,往下止不住的留着黄汤子,让整个祭祀,显得喜庆中又带着一点滑稽。
在轿子的后面,数十个穿着花红柳绿大裆裤的年轻后生,一边敲锣打鼓,一边唱着关中特有的河神谣,众人簇拥着河神前行。
那不断响起的锣鼓声,将藏匿在芦苇里的水鸟,惊得扑棱乱飞。
河神爷吃贡喽......
随着年纪最大的老人,扯着嗓子一声高喊,顿时香案前的大量香烛被点燃,青烟裹着油糕油塔的香味,直往雨里钻,馋的我肚子又开始叫了起来。
岸边那些正在祭祀的女人们,三五成群跪在地上,不断往火盆子里扔黄表和印上铜钱痕迹的冥纸。
一阵微风袭来,那些纸灰打着旋儿从火盆中飘出,落在香案贡品上,远远望去,像是给那些贡品,撒了层黑色的细盐。
水祭前的祷告,持续了很长时间。
等到天色将晚,总算迎来了最热闹的送河神环节。
我跟着人山人海挪移了许久,总算是来到了河边,就在我掂着脚看纸轿沉底时,身旁突然有人蛮横的挤了进来,我脚下踩空,一个趔趄差点栽进水里。
我刚准备骂人,却闻到了一股浓郁的河腥味。
我扭头望去,刚好发现两米开外,一个身穿蓑衣的男人,正用力扒开身旁拥堵的人群,朝着河边走去。
是他!
那个下午卖给我绣花鞋的男人!
我有些意外。
当时这家伙来时脚步匆匆,我还以为他会把东西出手后立刻离开,谁承想却出现在了这里。
和下午有所不同的是,此刻那个男人没有带斗笠。
那张狭长的脸,在河灯的照耀下,显得有些苍白。
不知为何,我总觉得他的眼神有些空洞,微微颤动的嘴唇,似乎在说着-->>什么。
我看了那男人几眼,视线刚准备转开时,那穿着蓑衣的男人,突然朝我笑了笑。
下一秒,那蓑衣男整个人好似发了狂一般,在人群中大喊大叫了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