程昭新婚一个月后,周元慎纳妾。
穆姜搬到了丽景院。
不过,纳妾礼并没有程昭想象中热闹——没有摆酒。
普通门第纳良妾,从角门抬进来,摆两桌酒菜,亲朋热闹一番;再有规格高的,无非是酒宴多几桌。
周元慎纳穆姜,却没有摆宴,只在小软轿进门时候,在角门处放了个鞭炮。
“今晚新姨娘进府了。”程昭的大丫鬟之一素月,很是不屑说。
她的语气里有愤怒与鄙视。
管事妈妈李氏提醒她:“要叫‘如夫人’。咱们夫人初来乍到,别在这些小事上惹是非。”
当然不是为了穆姜,而是尊重太夫人。
太夫人地位不一般。
三十几年前,皇帝还只是十皇子,他与周家大姑娘成亲。年少夫妻,恩爱非常。
先帝晚年昏聩多疑,杀妻杀子毫不手软,朝廷波谲云诡,十皇子夫妻俩过得战战兢兢。
而后十皇子装病,周家太夫人借口探亲,带着全家和女儿、女婿去边陲,躲开了争斗。
八年后回来,先帝的原配嫡子只剩下这个“急流勇退”的十皇子了,先帝也无力再折腾。
十皇子八年只读书、不与边军接触,本分到了极致,终于赢得他父亲信任;加上陈国公力保,他入主东宫。
次年先帝驾崩,十皇子登基。
只是可怜周家的大姑奶奶,身体柔脆,受不得北疆苦寒,回京没多久就病逝了。
最危险的八年,皇帝是在周家太夫人身边生活的;发妻又早夭,赚足了情分,皇帝这几十年时不时要封赏周氏。
太夫人在皇帝心中,俨然是半个太后。
如今,皇帝走上了先帝老路,多疑、弑杀。
太夫人好几次出面,给皇帝送些周家厨房做的点心,皇帝的情绪就会平复几分。
别说程昭,就是她祖父程相国,也要看几分太夫人的脸色。
穆姜是太夫人养大的孤女,又听闻当年是皇帝捡了她。不管真相如何,太夫人喜欢她,程昭不能触这个逆鳞。
至少不能把穆姜叫穆姨娘。
“素月,别替我委屈。”程昭对大丫鬟说,“我们先要站稳脚跟。这门婚事不是周家自已求的,他们怎样待我都无可厚非。我想要立足,比普通媳妇要艰难。”
又道,“若太夫人突然指一个丫鬟给我,插在你们几个人中间,你们是否容得下她?”
素月恭敬垂首:“我错了,少夫人。”
大婚一个月了,程昭身边的人都改了口,不再叫她五小姐。
程昭的丈夫是国公爷,她本该被叫“夫人”,可太夫人还在世,上头两层长辈压着,大少奶奶被下人叫“少夫人”,程昭只能跟她一个辈。
程昭见素月受教,微微颔首:“走吧,去给夫人请安。”
九月的风有点凉了,丫鬟找一件斗篷给程昭。
周元慎站在绛云院门口,看着院门沉吟,没有抬手敲门。
身后有脚步声,不重,步伐比较小,可以推断来人的身量不高,是孩童。
他没动。
身后的人声音故作老成:“你挡我路了。”
周元慎:“……”
他回头,瞧见了穿粉蓝色长袍的孩童。像玉雕的娃娃,粉白面颊、乌黑眼珠,漂亮得像个小姑娘。
神色严肃。
他扫一眼弟弟;弟弟仰头,目光不善盯着他。
周元祁被哥哥拦了路。他小小脑子里本有好几句可以叫他“让开”的句子,而后又觉得太复杂、太文绉绉,莽夫听不懂,只得捡了白话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