梁璞的肚子揣了七个月了,加上她没来的时候沈流云怀的那三个月,刚好十个月。这个孩子在娘肚子里也待够了,她扛着这个肚子也算是水里来火里去,出来了好,出来了她跟方家就没什么关系了,回头她带着钱,哪里去不得?
她呀啊啊啊叫了一天一夜,生下一个七斤六两的大胖小子,顿时荣登方家有功第一人,连方少陵都送了她一匣子的珠宝和两百亩地。
“你嫁妆里的地都卖了,这儿的地便宜,我给你弄了两百亩,回头盖个小园子玩吧。”他轻飘飘的一说,梁璞感动的热泪盈眶,要不,就这么跟他过着?这种大手笔的丈夫不好找啊,回头两百亩两百亩的收着,一匣子又一匣子的珠宝,哇……梁璞两眼冒金光了。
唉,其实,人生自由嘛,这个,有了钱,那还不是想怎么自由就怎么自由啊?没钱的话,怎么自由都不是味啊。
梁璞孩子也生了,方少陵该走了吧?方夫人又拉住他了。
如今早就打起来了,老爷子已经过不来了,也不知道现在是死是活,要是方少陵再回去,她没了丈夫还行,连儿子都没了,那她后半辈子还有什么活头?
方夫人眼一闭,病了。
方少陵走不成了,梁璞还没出月子,连床都没法下,再说她还要顾着孩子。妹妹还昏迷着,娘又倒了,他一走,这家怎么办?只能留下。
方夫人一病就是三年,慢慢的方少陵也觉出味来了,他好好侍候着,娘就能出屋走走,还能见见朋友,看着也挺好的,他一说走,娘立刻就病得起不来床了。可他到底没办法扔下娘走,再说回省城又不是吹口气就行的?走天上,飞机那就是个活靶子,走海路,港口就那么几个,除非他偷渡,可偷着回去他干嘛呢?就是为了去找萧清羽,找桑采青?那他对得起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兵吗?
一次走不成,就再也走不成了。
方少陵慢慢的又干起了老本行,他们方家还是有点名声的,手里又不是没钱,外面也不是没人,很快就把自己家给拉起来了。让人看着方家老爷子不在这,可儿子在,方家还没倒呢。
梁璞也歇了心思。外头兵荒马乱的,可不是她以为的那种太平岁月。她这样的带着钱跑到哪里都是让人切切下酒的,回头钱都给别人花了,她进下水道了。方家挺好的,有吃有喝有人侍候,儿子越养越有感情,虽然跟儿子的爹没感情,可是这儿子却是她一天天怀起来的,又费了半条命生下来的,臭小子日后敢不孝顺她!
她安心当起了方家的大少奶奶。
这天一大早,她刚要醒,突然发现床上还有个人!唬得她差点叫人!
“吵吵什么?”方少陵不高兴的翻了个身,他昨天晚上陪人喝酒,这会儿头还是痛的呢。
他怎么在这里啊?!
梁璞出来,老妈子一脸得意的过来说:“大少奶奶,大少爷昨天晚上歇在你屋里了吧?”
原来是方少陵喝醉了回来,老妈子早就盼着大少爷和大少奶奶好好过日子,直接把他给扶到梁璞床上去了。
梁璞僵着脸,不好冲她恼,只假模假式的叹了口气说:“大少爷就那个脾气,柳妈以后千万别再这么做了,再惹了大少爷生气可怎么好?”她话音未落,方少陵出来了,一边披着衣服一边瞪她:
“你安生日子过烦了?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,还老念在嘴里!吃饭!”
一见他,梁璞气势就弱,低眉顺眼的答了声,跟在他后面下楼,嘴角忍不住撇了撇,他刚好回头,又瞪了她一眼。
“有话就说!”
“……没事啊。”梁璞委屈巴巴的。
“你们两口子,别在楼梯上吵!让下人们看笑话!”方夫人虽然是这么说,脸上却带着笑,一屋子的丫头老妈子也看着两人笑。
大少爷平常跟大少奶奶连句话都不说,能吵是件好事,多少夫妻都是吵着过的,越吵越亲热。
吃了饭,方夫人说了件事,要给方心怡找婆家。一年前方心怡醒了,就是脑子还不太清楚,可她年岁已经太大了,再不嫁就真没人要了。
梁璞现在也敢说话了,听了就道:“咱们方家养心怡一辈子也不是养不起,让她出门,要是婆家对她不好可怎么办?”一般的穷人家,方夫人不会答应,可要是有点门第的,谁会要个出了丑闻又大病一场,刚刚才好一年连话都说不囫囵的媳妇?
方夫人也发愁,叹声道:“唉,我年纪大了,没那么多精神。这事你们两口子商量着办吧。”说完她老人家让老妈子扶着回屋了,留下梁璞看着站在那里吃苹果的方少陵,她跟他商量?
方少陵很痛快的说:“既然娘交给你了,你就去办吧。好好相看人家,别委屈了心怡。”
还不都是你害的!不然好好一个姑娘,怎么会变成这样?
梁璞偷偷瞪了他一眼,转头上楼了。
方少陵还站在那里吃苹果,吃完要出门,副官弯腰低头冲着他笑:“长官,刚才奶奶可是恼了,您不哄哄?”
方少陵给了他脑袋一下,甩着手套往外走,嘴里嘀咕道:“行,敢瞪我了!”
就像梁璞想的那样,方心怡的亲事不好办。虽然这边没多少人知道她跟萧清羽和桑采青的那些事,可是却都知道她在家里躺了两年,去年刚醒,现在也只能让人扶着到院子里慢慢走两步,连家里的人都认不全呢。这样的媳妇进了门,传宗接代就先不必提了,那自己家的儿子也不是外头捡的,谁不心疼儿子呢?
虽然也有人有那个意思,却几乎都是指着方家给女儿的嫁妆的。这样的女儿要出门,嫁妆轻了能行?但是娶回去,自然是供起来的,想要夫妻和睦琴瑟相携?下辈子吧,婆家一辈子对她好都是烧高香的!
梁璞费了几个月的功夫,一个合适的都没找着,更别提让方夫人和方少陵挑一挑的了。其实按她说的,方家养方心怡一辈子也不是难事。但方夫人还是老派的想法,认为对儿女好,就是儿子要娶个门当户对的媳妇,女儿要嫁个好人家。不让女儿嫁人,她就觉得对不起女儿。
这些天方少陵天天闷着头在书房里抽烟。梁璞看,他是真有点后悔了。当初他是想对付萧清羽也好,想得到桑采青也好,最不该的就是把自己的妹妹也扯进这一潭浑水里。不然方心怡早嫁人了,现在只怕孩子也生了,本来这里头就没她什么事,要不是他非要把她和萧清羽扯一块的话。
看着方心怡现在的样子,他这个当哥的只要不是太没良心,都不会无动于衷。
梁璞心底确实有点兴灾乐祸,活该!你早干嘛去了?想抢女人就抢,折腾自己妹妹干什么?
大少爷天天愁云惨雾的,大少奶奶却每天好吃好睡。这天半夜,梁璞睡得正香,忽然醒了,一睁眼,方少陵就坐在床沿看着她。
三更半夜又是被吵醒,她稀里糊涂的发起了脾气:“你干嘛?你自己不睡,以为别人也不用睡啊!”
方少陵难得对她赔起了小心,哄道:“你别吵,我有事跟你说。”一边说一边打开了台灯,光一刺眼,梁璞醒过神来了,坐了起来,刚想问什么事他大少爷白天不能说,非得半夜说,方少陵拿起旁边沙发上的衣服给她披到肩上,话一下子给吓回去了。
无事献殷勤,非奸既盗。
梁璞打起百倍精神,警惕的看着他:“大少爷有什么事,不如直说?”
方少陵大概没想到在她这边还要矮一截,不习惯的摸了摸鼻子:“咱们夫妻俩个连孩子都有了,你说话怎么还带刺?”
哪里有刺?她对他怎么敢有刺?
梁璞瞪着眼睛不明白,他果然是来找事的!
方少陵咳了两声:“大少爷什么的,都是下人叫的,你不用跟他们一样叫。”
那她要叫他‘少陵’?梁璞打了个哆嗦,僵着声音道:“孩子他爹,有事说吧。”
方少陵让她噎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,直接过去了,清了清喉咙,觉得脸上有些烧,底气不是很足的说:“就是给心怡找婆家那个事……”
一听这个,梁璞立刻说:“你觉得现在让心怡出门合适吗?她要怎么去当人家的媳妇?如果是你,你就愿意娶一个这样的媳妇吗?人都认不清,话都不会说的?”
方少陵硬气的说:“如果是采青,哪怕她是这个样,我也娶!”
梁璞的脸立刻黑了,当着和尚骂贼秃,她再怎么着也是他方少陵的正牌老婆,当着她的面这样说也太不把她放在眼里了。就算她对方少陵没那个心思,也不代表他就能把这话甩她脸上。
方少陵说完也觉得不对,可是话已出口,他觉得沈流云也是早就知道他对采青的感情的,见她脸黑,硬着声气说:“你可别又想闹!我跟你说的是心怡的事!”
梁璞重重冷哼一声,道:“你说的不错,我只问你,如果当初你第一次见桑采青时她就是现在心怡这样的,你还会不会爱上她?如果你要说会,那你去找一个和你一样的男人吧!我找不着!”说完,她掀起被子跳下床,开了门就去了儿子的房间,不理方少陵了。
方少陵一个人被扔在那里,半天没缓过神来。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,哪怕是沈流云刚嫁到方家来的时候,她都不敢这么跟他说话摔脸子,头一回尝到这个味儿,倒是难得让他也傻了一回。
第二天,方少陵跟方夫人抱怨,又挨了一顿骂。
“你是不是嫌这日子过得太舒服了?又提那个女人干什么?”方夫人直想打这个儿子。
方少陵不爱听,拧着眉道:“娘,你也说过采青好的。这事不怨采青,都是流云好吃醋……”
方夫人摆摆手,没力气再说什么了。儿子是自己的,她再恨也不能恨到他身上。女儿变成现在这样,她第一个就是恨萧清羽,第二个就是恨桑采青。萧清羽没担当,哄着心怡陪着他们胡闹,心怡这孩子太傻了,男人的心不在她身上,她还一心一意的为他,最后差点连命都送了,现在变成这个样子,等日后她咽了气,她又没个婆家,谁能管她一辈子呢?
桑采青,这个女人太能折腾。一个沈流年,一个萧清羽,还有她儿子,三个男人围着她转,妖精!祸害!
方夫人不肯跟方少陵说话了,出去找到了梁璞,拿出一个小匣子,放到她手里说:“流云,娘就只能靠你了。”
梁璞觉着这话里的味不对,这是要交待后事?她立刻把手缩了回来,说:“娘,你说这个干什么呢?咱们是一家人啊。”
方夫人仍是把匣子给她,叹了口气道:“我知道少陵对不起你,我也不指望他了。心怡这个样子,像你说的,就是真嫁出去,日子过成什么样也难说,谁又知道那男人能不能对她好一辈子?回头等我一咽气,心怡可怎么办?”
梁璞一听是这个,倒松了口气,说:“娘怎么说起这个了?心怡就住在家里,有她哥哥有我,后头还有她侄子呢,能有什么事?”
“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。”方夫人说,打开匣子给梁璞看:“这都是我给心怡准备的嫁妆,现在都交给你吧,你替她收着。以后,我就把心怡托给你了。”
梁璞要推,方夫人按着她的手:“收着。你收着我才放心。”
梁璞没办法了,要说照顾心怡不是难事,这姑娘以前就心好,现在这个样子,还是不会麻烦人,就是小丫头一时照顾不到,她连哭都不会哭,梁璞每天都要过去看几次,就怕丫头欺负她不会说就懒惰了。
“那我听娘的。”本来养着心怡就比嫁出去强,梁璞一直是这么想的,只当是让方夫人放心吧,她就把匣子收下来了。
匣子里有地契、房契和一些金条珠宝,还有两张花旗银行的存折,共十万块美金,这钱够养十个方心怡一辈子的了。梁璞决定回头就把这匣子给方少陵去,这东西搁手里心慌,没这个匣子她也不会不管方心怡的。
吃完晚饭她就抱着匣子去方少陵的书房了。
敲了两下门,里头他说了一声:“进来。”她推门进去,见他坐在书桌后头,屋里都是烟。
梁璞最讨厌烟味,立刻皱眉挥手,都想出去改天再说了。
谁知方少陵看见进来的是她,赶紧跳了起来。他也有点慌,上回那个事他也知道是他做的不对,女人吃醋是应该的,哪一家的女人不吃醋啊?就是到外头说,也没听说哪个的男人在自己妻子跟前夸别的女人的,再得宠的小老婆也不行。
看见梁璞讨厌烟味,立刻把烟按到烟灰缸里,又去把窗户打开散散,讪讪的对她说:“坐下说吧。”他以为她是来先低头服软的。
梁璞直接把匣子搁在桌子上,把方夫人的话学了一遍,道:“这东西是心怡的,你锁起来吧。”
方少陵马上知道了方夫人是什么意思,自己老娘相信他的媳妇都不信他,可见是白天的事伤了方夫人的心了。他也知道自己混蛋,在桑采青的事上害了心怡一辈子,方夫人以前没少劝他,说那牛不喝水不能强按头,强扭的瓜不甜。桑采青心里没他,他就是抢来了也没用。他不信,就认准了桑采青。可他千不该,万不该,让心怡牵扯进来。
梁璞看他发呆,悄悄溜了,反正那匣子给他了。等方少陵回神,眼前早没人了。他在书房转了两圈,一咬牙抱着匣子站到梁璞卧室的门前了。柳妈侍候了方夫人睡下,出来时看到了,高兴的都快跳起来了!一声不敢吭悄没声的下了楼,好事啊好事啊!大少爷主动去找大少奶奶了!
梁璞都躺到床上了,外头方少陵敲门了。她僵在床上,这门开是不开?
“流云?”外头的方少陵皱眉了,这么短的时间她总不可能睡着了吧?那就是故意不开门!他可是她的丈夫!有女人不让丈夫进门的没有?
“流云!开门!”
梁璞一听就知道这大少爷恼了,心道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,让他进来也没事,反正人家一心里只有桑采青,他要是想意图不轨,她就使劲说桑采青的坏话!一定能把他给气走的。
打定主意后她就下床把门开开了。
“哼!”方少陵瞪了她一眼,气势汹汹的进来了。
梁璞把门虚掩着,回来给大少爷倒了杯热茶,坐下陪着笑问他:“大少……您有什么事?”
“不叫孩子他爹了?”方少陵拿着茶冷笑,“以前倒是没看出来,你说话冷不丁能噎死人!”
梁璞见陪小心都没用也不乐意了,谁也不是生来就该侍候着谁的。
“我什么时候在你眼里倒成好人了?我说话一向是这样,早年间在娘家的时候也是这样,你不是早知道了?桑采青没少在你跟前学,不是吗?”梁璞冷冷语的说。
方少陵杯子一放:“没完了还?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!你天天说不烦啊!”
梁璞闭了嘴,他也不说了,端着茶杯慢慢喝,等一杯茶喝完,他把那个匣子放到桌上往她那头推了推,说:“这是娘给你收着的,你就收着吧。”
梁璞说:“我这里没地方,你锁到你那保险柜里不就行了?”她自己的钱丢了什么的倒好说,婆婆给的小姑子的钱丢了,她可没法交待。
方少陵看了她一眼,见这女人实在是不肯松口,从腰上解开一串钥匙扔到她怀里:“保险柜在书房,你明天放进去吧。日后这钥匙你就收着吧。”
梁璞还没反应过来,拿着这钥匙要还给他,人家大少爷站起来清了清喉咙:“晚了,你睡吧,今天晚上我睡书房。”
您哪天晚上不睡书房?还值得特地说一声?
等她眼睁睁看着方少陵出去,都没回过神。
第二天,等她起来吃过早饭,方少陵早出去了。她抱着那个匣子去了他的书房,拿着那串钥匙试了两个就把门打开了,等她进去,柳妈惊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,扔了抹布赶紧跑到方夫人的屋子里。
“你说,少陵把他书房的钥匙给流云了?”方夫人听了简直不敢相信!
“可不是!”柳妈拍大腿,她也高兴啊!“夫人,我看大少爷和大少奶奶这是好了!”
“那就好!那就好啊!”方夫人欢喜的抹眼泪,她就盼着儿子和儿媳妇好好的,这下可去了她心头的一块大石啊!
梁璞把匣子放进书房的保险柜,然后把钥匙搁在他的书桌上就出来了。她可不能拿他的钥匙,这回头少了什么她说不清楚。再说他们两个也没那么好,方少陵一颗心都在桑采青身上,她也不是一颗心都送给他的沈流云。
晚上,方少陵回来,进书房进不去才想起来他把钥匙给人了,就转回来去敲梁璞的门。柳妈高兴啊,又跑去告诉方夫人了。
梁璞见这位少爷最近是天天过来,稀罕。
“钥匙呢?给我。”方少陵说。
果然来要了。梁璞心道果然是这么回事啊。
“我放在你书房的桌子上了,你没看见?”她可没拿,好好的放在那里呢。
“你放书房了?”方少陵的脸顿时黑了,“那我怎么进去?”
“你没别的钥匙?”这下梁璞也站起来了!
方少陵气得说不出话,在她面前你来你去的转了两圈,一甩手出去了。梁璞在屋里听着,他大步走到书房门口,砰砰砰三枪,再加一脚,把书房的门跺开了。
“这是怎么了?”方夫人正跟柳妈在那边高兴两人好了呢,一转眼又听到枪声了。赶紧出来看看是怎么回事。
“流云呢?你们这又是怎么了?”方夫人看见方少陵黑着脸站在书房里,书房门锁上开了三个洞,正中一个大脚印。
“妈!你不知道她……!”方少陵她了半天没说出来一句话,最后恨道:“她笨得出奇!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