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是谁?
不管你是什么妖孽,都从孤的身l里——
滚出去。
几句话,尽显鲜明惊心的怒意与傲慢。
李延玺认出,这是年少时自已的字迹。
字迹中,还带着未敛的锋芒。
嗯,他猜得果然没错,这不是一场梦境,而更像是雪时说过的平行时空……
李延玺勾了勾瑰丽的唇,提笔在那行字迹的旁边写下——
李延玺,我就是你,来自后世的你。
两者的字迹,几乎一模一样。
这句过后,又提笔落下许多笔墨。
片刻后,写完,李延玺没有将纸收起来,而是就那般放在面前的桌案上,然后唤出少臣,“将殿内的灯熄灭几盏,无事不要打扰,除非孤唤你。”
“是,殿下。”
殿内光线暗了下来。
李延玺闭上眼。
不知过了多久,紫檀案桌前闭眼浅寐的男子倏地睁开眼。
正是年少时的太子李延玺。
目光所及之处,落到那句李延玺,我就是你,来自后世的你上面时,年少时的太子墨眸蓦地紧缩了下。
旋即,他嗤之以鼻。
笑话。
子不语怪力乱神。
年少时的李延玺骄矜,恣意,傲慢,并不相信神鬼之说。
可是,在他的视线落到接下来的那些鲜明笔墨之后,脸色先是变了变,然后逐渐凝重起来。
上面写的都是一些只有李延玺本人才知道的事情,或者说,秘密。
事细巨靡,直接戳穿他心中隐秘。
就好像……
这世上真有另外一个他。
给他留下这些话、藏在他身l里的那人竟然还说——
叫他不要伤害那个沈骊珠。
否则,一定会后悔。
这里的后悔,不仅是指说他将来必定会后悔,还是一种威胁。
年少时的太子将那抹墨迹鲜明的薄纸揉捏入掌心,记身尊贵却染着戾气,瑰丽的薄唇轻扯,唤道,“少臣。”
他让少臣去让了两件事情。
第一件事,是命人去请回跟琉璃夫人云游在外的国师明鹤染。
因为明氏一族来历神秘,博通古今,更有非凡手段。这人留下墨迹说,来自后世,他本不欲相信这等荒唐之说,但那些秘密又确实是真,作不得伪。
那么,明鹤染或许会知道内情。
第二件事,去永安侯府请骊珠。
既然那留信之人,字句间无不显示对那位沈小姐的在意,还之凿凿说他必定后悔,那么他便……会一会她。
看看这位沈小姐到底有何特殊之处。
…
永安侯府。
沈骊珠正在绣待嫁的盖头,她学什么都好,唯独不擅长女红,在少臣悄无声息潜入琳琅阁,那道墨红身影落地的那一刹,她被惊了一跳,手中的针刺破指尖,那玉白的指尖倏地冒出一抹浓艳的血珠。
少臣微微垂首,没注意到,“骊珠小姐。”
虽是明德帝已经下旨册封永安侯府嫡女为东宫正妃,但是大婚之礼未举行,叫太子妃还不太合宜。
沈骊珠认出少臣的身份,并无叱责少臣惊吓她的意思,反倒将指尖上的血往袖间藏了藏,才询问道∶“少臣大人是有何事么?”
少臣答道∶“殿下邀您在春风小筑一聚。”
…
外面丝雨薄雾,秋意淡凉,这个天气在闺阁里观花听雨倒是惬意,但是出门么……
未免弄湿头发与衣裙,令人觉得湿腻。
就连浅碧都抱怨,“小姐,太子殿下怎么约您今日出门,就算是踏秋游玩,也不该在这种天气啊。”
沈骊珠换上衣裙,道:“殿下在这种天气相邀,定有急事才如此,浅碧,莫要说了,发饰也不必添得太过赘余。”
“是。”
带着轻红浅碧二婢,低头撑伞,登上马车出门。
春风小筑建在京郊,距离不算远也不算近。
下着雨,路上行人稀少,行至一半,马车倏然一停。
沈骊珠听见车夫隔着帘子在外喝道:“哪里来的破落户,都不长眼睛的么,连永安侯府的车驾都敢拦,知不知道马车里面坐着的是谁?我们家小姐这可是——”
“陈叔。”沈骊珠听得蹙眉,轻轻一叱。
父亲听说是太子殿下邀她在春风小筑相见,特意让自已身边的车夫陈叔相送。未曾想他这般跋扈。
素手撩起帘子,沈骊珠透过雨幕,见到拦在马车前的是一对夫妻。
其中妻子肚腹宛如八九个月大小,看起来就像是要生了。
她的丈夫扶着她,拦下了马车。
两者衣着都并不华贵,甚至有些破旧,看起来很是狼狈。
一见骊珠露面,那丈夫立刻哀求道,“今日下雨路滑,我家娘子摔倒,身下见了红,请小姐相救,送我们至城内医馆,晚了我家娘子恐怕性命难保……”
望着雨中夫妇,浅碧为难道,“可是我们小姐尚在闺中,还是待嫁之身,怎么能……”
“救人要紧。”沈骊珠当机立断,“浅碧轻红,我们下车。陈叔,你即刻送这位公子和夫人到城中回春堂。”
二婢一人为骊珠撑伞,一人扶骊珠下了车,那辆干净华贵的马车被让了出来,那男子感激涕零,将自已的妻子抱了上去。
泥泞和血水立刻弄脏了车厢里铺着的白色裘毯。
男子惶恐道,“当真是对不住,弄脏了您的马车,我与娘子都是农户,恐怕难以偿还……”
“无妨。”沈骊珠想了想,取下腰间锦袋,“回春堂虽有妙手,但事出突然,公子却未必带足银钱,这些且先拿去用吧。”
说罢,沈骊珠让陈叔赶车,不得有一刻耽搁,将夫妻俩送至京中回春堂。
“这是命令。”沈骊珠语气虽柔,却不容反驳。
陈叔咬咬牙应了。
但……
“我们现在可不怎么办呀,太子殿下还等着您呢,小姐。”浅碧哭丧着个小脸道。
轻红替骊珠撑着伞,望着永安侯府的马车远去,也叹了口气。
春风小筑离此起码还有一二里地,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,还有漫天的风雨。
她们是奴婢,倒没什么,但小姐是贵女,千金之躯。
沈骊珠却反过来安慰二女,道:“没关系的,我们还有伞嘛,而且那对夫妻比我们更需要马车,难道要我为了更快的见到殿下,去罔顾一条鲜活的性命吗?”
“我让不到。”
“而且,那也是殿下的子民,不是吗?”
马车已经远得看不见了,她眨了眨眼,弯起唇笑道,“我还没有试过在雨中赶路呢,应该也是别有一番意趣,浅碧轻红,我们走吧。”
三人,两把纸伞。